西海固-----寂寞天堂里的生靈
西海固-----寂寞天堂里的生靈
王征/文 攝影
西海固位于西部中國寧夏自治區(qū)南部，是黃土丘陵區(qū)的西吉、海原、固原、涇源、隆德、彭陽、同心七個國家級貧困縣的統(tǒng)稱。這里長年干旱，且多發(fā)各種自然災(zāi)害。1920年12月16日20時06分09秒，這里曾發(fā)生8.5級地震，震中位于海原縣干鹽池，裂度達12度，僅海原縣死亡73604人，占總?cè)丝诘?9%，傷4522人，壓死生畜倒塌房屋窯洞無數(shù)……。二十世紀30年代至70年代，西海固人口增加，水土流失加劇，現(xiàn)有回族人口一百萬，是中國最大的回族聚居區(qū)，1972年被聯(lián)合國糧食開發(fā)署確定為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區(qū)之一。
寧夏地勢由西南向東北逐漸傾斜， 北部平原地區(qū)，土層深厚，坡降相宜，溝渠縱橫，自流灌溉，美麗富饒，史稱 “塞外江南”。寧夏南部西海固山區(qū)，屬黃土高原西南緣，有著無數(shù)的溝、壑、塬、峁、梁、壕、川，屬寧南黃土丘陵地帶。這里年平均3――8℃，極端最高氣溫39.3℃，極端最低氣溫-30℃，全年無霜期90――100天,年降雨量200至700毫米之間，大都集中在6至9月，多冰雹，而年蒸發(fā)量1000至2400毫米之間，屬溫帶大陸性半干旱――干旱氣候，水源奇缺。這里由于流水切割及千百年來的盲目墾殖，，水土流失嚴重，除少量河谷川臺外、大部分地方生存條件極差，且多發(fā)生其它各種自然災(zāi)害，國務(wù)院確定為重點扶貧的三西地區(qū)之一。為改變這一狀況，近年來各級政府實施了小流域綜合治理、移民吊莊、揚黃灌溉、打井打窖、蓄水節(jié)灌等旨在扶貧脫困，改善生態(tài)環(huán)境的一系列工程。但由于自然環(huán)境、經(jīng)濟條件的制約，要徹底改變這一現(xiàn)狀，還有待時日。
寧夏回族的形成，特別是西海固地區(qū)回族聚居地的形成，是伴隨著歷史上一些重要的事件而完成的。1227年蒙古軍滅西夏，為鎮(zhèn)守其地，在大肆剿洗夏國居民的同時，簽發(fā)大批“回回軍”進駐其地，屯墾牧養(yǎng)。參加屯墾的“回回軍”具有軍民的雙重身份，形勢安定后，他們便成了擁有土地的屯民。當時定居寧夏的“回回軍”據(jù)推算，有5――7萬人加上他們的親屬有10萬人左右。而處在以家為本的中國封建社會的時代背景下，一旦與土地結(jié)合，回回作為民族脫胎于故土的使命也就基本完成了，這是一個重要的歷史轉(zhuǎn)變。元代寧夏回族還有一個重要來源：元世祖之孫阿難答自幼受一中亞穆斯林撫養(yǎng)，篤信伊斯蘭教，能流利背誦《古蘭經(jīng)》，寫得一手好大食文書法，后襲封安西王（其安西府在今寧夏固原開城一帶），鎮(zhèn)守秦隴川等地。他命令統(tǒng)領(lǐng)下的15萬蒙古軍隊全部皈依伊斯蘭教，對西北回族聚居區(qū)的發(fā)展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至清代中期，清政府對西北回族施行高壓政策，民族矛盾激化，遂釀成了嚴重的后果。乾隆四十六年（公元1781年），蘇四十三領(lǐng)導(dǎo)撒拉族、回族起義，起義遭到鎮(zhèn)壓后，清政府對回族實施了更加殘酷的高壓統(tǒng)治。由此激起了乾隆四十九年（公元1784年）的田五起義，這次起義涉及寧夏南部海、固、隆等縣，根據(jù)地為甘肅通謂縣的石峰堡，起義堅持了三個月后悲壯地失敗了。在清政府的所謂處理“善后”中，回族人民遭受了空前的劫難，起義涉及地區(qū)十室九空。終于同治年間，爆發(fā)了席卷西北各省、持續(xù)十幾年、規(guī)?？涨暗那逦椿孛翊笃鹆x。寧夏是這次起義的主戰(zhàn)場之一，金積堡（今寧夏吳忠市西）是起義力量所矚目的核心，建立了以馬化龍為領(lǐng)導(dǎo)的包括寧夏和隴東地區(qū)的反清根據(jù)地。同時形成了以河州、西寧、肅州為中心的聯(lián)合反清斗爭的其它根據(jù)地，起義從1862年至1873年，前后歷時近十二年，最終在清廷的恣意剿殺下慘遭失敗。清政府在處理起義“善后經(jīng)政”中的一項重要內(nèi)容就是“徙戎”，寧夏回族在居住環(huán)境上的優(yōu)勢被完全剝奪，沿黃河的交通干線、沖積平原地帶的回族村落蕩然無存，他們被迫離開辛勤墾殖了數(shù)百年的肥沃土地，拋家棄舍，遠徙他鄉(xiāng)，棲身于荒涼的灘邊、湖邊、河邊和渠稍、溝稍及山溝谷地。原先人鳥不驚、連日常飲水也十分困難的寧夏南部干旱貧瘠的山區(qū)――西海固，則成了最大的回族聚居區(qū)。后經(jīng)數(shù)十年艱苦卓絕地奮斗，川區(qū)流散的回民又逐漸回歸本土，一些小的回族聚居區(qū)重新形成。
在寧夏，在寧夏南部山區(qū)的那片黃土地上，當有人舉起右手食指問道：“這是啥？”任何一個回族穆斯林都會堅定地回答：“依瑪尼！我的信仰還在?！痹谶@里，象征著信仰――依瑪尼舉起的右手食指，是鑒別穆斯林與非穆斯林的有力方法…….
尋找人的尊嚴-----我拍西海固的回回們
我是回族，生在西吉。
說起西海固，說起那綿綿不絕的黃土地：你，久站坡頭，夏日里的旱風能把你骨頭縫里的最后一絲水氣撕扯出來；你，久望大地，冬日里的旱土也能把你眼球里的最后一根血管撕扯開來；你，做完邦布達（晨禮），慢慢地走上山去，向西，那是一片還掛著新月蔚藍蔚藍的天空，它博大，博大的無邊無際，它深遂，深遂的無始無終。你靜靜地體會：這是一個樸實、寧靜、祥和的早晨。在那里：你，一個剛剛出世的生靈、一個才離開母腹的嬰兒，聽到人間的第一個聲音，便是母親或親人們在你耳旁輕聲念誦的“邦克”（招拜詞）：“安拉至大！我作證：萬物非主，唯有安拉！我作證：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快來禮拜祈禱??！快來走向成功??！”。從此你便知道了將終生感贊和崇奉的造物主的名子――安拉（即真主），從此你將順從真主的旨意，用生命去爭取和平與安寧，從此你便是一個順從與和平的使者，有著與這里大多數(shù)人同樣的名字――穆斯林（順從、和平之意）。
你，慢慢長大，感贊真主，到了娶妻嫁夫的日子，面對阿訇（清真寺執(zhí)教者）的提問，為了證明你是個穆斯林，你會大聲唱頌：“萬物非主，唯有安拉！穆罕默德，主的使者！”以此來宣布你對人類生存繁衍的神圣承諾。
你，感贊真主，有一天受主寵召復(fù)命脫塵歸真時候，在穆斯林為你站“者那孜”（舉行殯禮）的時候，生者替你在現(xiàn)世中最后一次禮拜安拉，你聽到的依然是：“安拉至大！萬物非主，唯有安拉！”。我從哪里來？到哪里去？我是誰？是?。骸澳銖恼嬷魃磉厑恚闶悄滤沽?，將回到真主那里去”。
“主之清真：無所始也，而自不落于空無；無所終也，而更不拘于方位。不受陰陽而超然自在，毫無干雜而行微自明――此主之清也，永遠常存而似萬物，至尊獨一而靡所與同。天地至大，巨細莫不任其掌管；人神至廣，貴賤莫不聽其生死――此主之真也。
教之清真：教本主圣而不似諸家與自立，道合天人而非若異說之偏枯；圣與圣相傳而無所用其聰明，人與人相習(xí)而不敢私其臆見――此教之清也。自上天以及地下，而尊教者不別仙凡；自開辟以至今日，而服教者無論親疏。至其向背各異，則所以證其先天之自?。幻晕蛴匈?，則所以辨諸身后之升沉――此教之真也。
人之清真：異端邪說不能惑其志，功名富貴不能亂其衷；身寄浮生來去不淆，躬居塵世而一心常靜――此人之清也。心唯一主而二念不立，行唯圣訓(xùn)而迨忽不生。孝悌忠信之事本乎主命，而奉主唯謹；禮儀廉恥之端出乎徑傳，而佩服益深――此人之清也?！保▌⒔苋肚逭娼陶f》）
主――安拉――清真；教門――伊斯蘭――清真；祖祖輩輩生活在這里的回族穆斯林們依然清真。這便是這片黃土地上人們崇奉的真主；這便是這溝溝壑壑蕓蕓眾生信仰的伊斯蘭教；這便是寧夏回回――堅守心靈純靜追求人類和平的多斯達尼（信教的民眾）。
1992年，時任《現(xiàn)代攝影》主編的李媚女士，給我推薦了張承志先生所著的《心靈史》,這是一個描寫西吉縣沙溝哲赫忍耶教派為堅守心靈的純靜而不斷犧牲生命的故事，很感人。也正是由于這個契機，我才第一次地看到了我出生地西海固這么的事情,想想在我三個月的時候就離開了這里,幾乎再沒有回去過,《心靈史》是我決心重返家鄉(xiāng)的唯一讀本.我在做了一定的案頭工作和一些必要的物質(zhì)準備后，于1995年進入西海固，開始走訪、了解、體會并記錄西海固回回們的生存現(xiàn)狀,開始了解西海固,走進西海固,去體會西海固的尊嚴,西海固人的尊嚴。記錄是從西海固回回們的風俗開始的：去看他們的婚喪嫁娶，去拍他們的衣食住行，慢慢地去區(qū)別個教派間不同的表征形態(tài),接著逐漸開始關(guān)注一些個案的歷史背景,用錄音的方式記錄有關(guān)當事人個人命運的口述.這時候拍照片兒時間少了，聊天嘮家常的時間多起來，就是在這種閑聊的狀態(tài)中，逐漸知道一些人或者一些的村落為何沿襲保留著他們的生產(chǎn)、生活、行為方式，以及他們各種方式相關(guān)的種種背景。也借助社會學(xué)、人類學(xué)“田野作業(yè)”方法，設(shè)計了包括家庭基本狀況、家庭收支狀況、婚姻狀況、社會交往狀況、宗教信仰狀況、出生死亡狀況等調(diào)查表，開始進行入戶抽樣調(diào)查，試圖作一些有關(guān)他們生存狀態(tài)的定量分析，并嘗試著使用一些在細枝末節(jié)中體會意義的記錄方法，想想每年100個左右的工作日，到2002年已經(jīng)7年了?？晌矣X得這些事到今天也沒有做完。這類攝影的真正目的也許是為了發(fā)現(xiàn)、收集、保存常態(tài)中某種有關(guān)人類生存的視覺素材。那么對素材的使用以及對影像的解讀有多種方式。你可以把它看成是紀實的、報道的甚至藝術(shù)的,但我想我的使用將是一種綜合的文本形態(tài)，不僅僅是影像。當然，這事能否做完整，可能取決于我有沒有那么幸運了。
1、環(huán)境―那里曾經(jīng)是一片大澤
西海固在120萬年至170年前的第四紀中期是連綿不斷的大澤，這里的主人鏟齒象、雙峰駝、羚羊還有無數(shù)的飛禽走獸悠閑地生活著.我們有理由想象那時的西海固比今天何任一個非洲熱帶草原還要美。隨著喜馬拉雅山和昆侖山脈的隆起，在燕山山脈及第四紀冰川的作用下，在100萬年左右的時間，來自中亞和蒙古高氣壓區(qū)的西北風，將北部戈壁荒漠的黃色粉塵揚上天空，在秦嶺這樣長而高大的山脈阻擋下風力的減弱，那粉塵落在了太行以西秦嶺以北的大地上，這揚上天空的黃色粉塵就是人們今天所說的“沙塵暴”，民間的老百姓叫它“黃土雨”，黃土雨慢慢地慢慢地下呀下呀的,終于堆起了一個60萬平方公里的黃土高原。西海固就是這黃土高原西南緣邊上降雨最少的部分，這里再沒有了鏟齒象，再沒有了那美麗的大澤。環(huán)境的自然法則是殘酷的，就像死亡面對生命，無論你曾經(jīng)是什么。在二十世紀初以前很長很長的一段日子里，西海固的自然條件雖然惡劣，但也還能勉強養(yǎng)活著這里的先民們，人口的稀少和以畜牧業(yè)為主的生存方式，讓這里的生態(tài)保持著最基本的平衡。西海固中的固原縣，從漢代起就有了行政設(shè)制，也曾作為北中國的資源地之一，是歷代兵家的必爭之地。環(huán)境的急劇惡化是從清末和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開始的，清末回族大起義失敗后，大量被鎮(zhèn)壓了的起義軍，被強迫驅(qū)趕到這里. 西海固中的涇源縣當時的四萬余人，是把原有的漢族居民遷移到相對富足的地方之后,將陜西西安和渭南一帶起義失敗后被鎮(zhèn)壓的民眾遷徒而來的. 據(jù)不完全的統(tǒng)計，清末西海固的移民人口近15萬人.大量的移民給本來就十分脆弱的西海固生態(tài)帶來了巨大的壓力。二三十年代的西海固，也曾有過連續(xù)多年的風調(diào)雨順，農(nóng)業(yè)開墾的短時間豐收效應(yīng)，使得開墾的面積進一步擴大，人口迅速增加，從那以后生態(tài)環(huán)境便開始了逐年惡化的趨勢。到了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這一趨勢進一步加重,農(nóng)業(yè)的無序墾植、畜牧業(yè)的過度放養(yǎng)、人們亂砍亂伐、以及挖草根要用于生火的等各種對生態(tài)的嚴重破壞的行為，終于使西海固的黃土地徹底裸露了出來，變成了幾乎沒有任何植被的荒原，光禿禿的黃土一望無際。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在聯(lián)合國宣布這一地區(qū)是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區(qū)之后，曠日持久生態(tài)移民開始了,一批一批西海固的居民被遷了出來, 遷到了富足的銀川平原.但是西海固人口的高增長率,沒能使得人口逐漸減少,卻依然在增加,各種移民工程還在繼續(xù)著。今天政府實施的小流域綜合治理、退耕還林還草等多項生態(tài)工程，客觀上緩解了生態(tài)繼續(xù)惡化趨勢，但依然沒有從根本上改變這一趨勢。
2、水---渴命的甘露 永久的企盼
在西海固,幾乎每一個生命都可以給你講敘一段他們生命中與水相關(guān)的故事. 在這里人們永遠地渴水盼水，水幾乎成了每一個西海固人最揪心的字眼。西海固多數(shù)的人們,飲水是靠一種叫做窖的容器來收集的，這容器是一鍬一鍬地在黃土地上挖出來的.打窖要向地下挖一個八米左右的大坑，再一鍬一鍬地把它向外揎大，等到約摸著到了可以盛下二三十方水的時候，把一個個棒狀的膠泥砸進窖底窖壁, 砸的瓷瓷實實，來保證將來不滲入土里一滴水去，再用棚板蓋住上口，這窖才算是打成了。人們企盼著夏日里來場暴雨，只有這樣灌進窖的水才可以多一點.如果夏日旱了沒下暴雨，那就要等到冬日背盡山凹里的積雪,來年化作一窖濁水便養(yǎng)活一家人的性命。在以前,家里的殷實程度主要是靠儲水量來體現(xiàn)，媒人到了婆家要看的家底，就是看看這家存下沒存下幾窖水，沒有存下水的家戶是很難娶上媳婦的，女兒嫁過去一定是要受苦的。天實在是旱了，旱到了一滴水也不肯從天上落下來的時候，鄉(xiāng)親們便要十里八里地去排隊等上很久很久, 到幾十米的大溝深處去打點苦水來活命。這苦水很苦，苦得連牲口都不肯喝，騙著牲口喝水的方法, 是在苦水上撒一層牲口愛吃的麩子，牲口喝掉一層抬頭看看，人們再撒上一層……. 每年初冬時節(jié)，你經(jīng)帶可以看見一群一群的人們帶著罩列背著背斗去溝底里撈水, 因為剛剛開始結(jié)冰的水,最先凍住的冰茬兒一定是水中最純潔的部分，撈上來化開了便是甜水?？嗨牡V化度很高，一般在5-7度之間，最高的地方水的礦化度達到了10度以上，遠遠超過了任何一個國家的飲用水標準, 就是這樣的水，也不是每一個村子的溝底里都能冒出來的, 有苦泉的村子也往往比沒有苦泉的村子人要多了許多。在西海固有關(guān)水的故事太多太多，人們的現(xiàn)實愿望和希冀也大多與水有關(guān),海濤、泉有、水生、水花等等的人名比比皆是,旱天嶺、一碗泉、水斷頭、喊叫水這樣的村名讓人看來心顫。為了水人們甚至要撕破臉皮要流血; 為了水們會被挖窖時突然塌下來的黃土砸傷砸死; 還是為了水, 整村整村的人們荒廢了自己的家園去尋找新的水源地新的希望.為改變西海固人嚴重缺水的局面，從二十世紀七十年代開始,政府實施了多項引水工程，從幾百公里以外的黃河中, 分多級上楊，的確解決了一少部分臺地平原的人畜飲水需要，但真正生活在土塬之上的山民們，收集雨后的地表水入窖，依然是他們生活中最重要的飲水方式。
3、土地―旱海薄土下的火焰
沒有水的土地是稀薄的，西海固土地薄得讓人寒心。在這里，一畝小麥的產(chǎn)量, 有雨的正常年份是三四十公斤左右.干旱的日子，每畝撒下去五公斤左右的種子，經(jīng)一年的辛勤耕耘, 收回來的也就十來公斤.遇到大旱, 土地便絕產(chǎn).絕產(chǎn)的年份現(xiàn)在是越來越多，每五六年幾乎就要遇到一次.人們卻依然年復(fù)一年的播下希望的種子，企盼天降甘露有所獲得。西海固的人們盼雨的心切，既希望細雨朦朦，也盼望著暴雨猛至。連綿幾日的細雨, 可以讓久旱的土地飽嘗一下水的滋味, 只要晚春和初夏各來一場，今年的收成就有了一半的把握.但千萬不能遇上盛夏里的竄地風.竄地的熱風貼著地面跑，農(nóng)作物經(jīng)它一吹，上面還綠油油的枝葉, 根子已經(jīng)干了。盛夏如果你感覺腳下的溫度比身上的溫度高的話，那你很可能遇上的就是竄地風,你會感覺到地下在著火.西海固的降雨量每年就那么多，細雨連著下上幾天, 人們也要心慌意亂的.這么個下法人吃什么，沒有暴雨地表不可能迅速積水，水窖的收水成了問題. 來了暴雨水窖飽收一窖雨水，可大溝邊上的土地又會隨著暴雨一塊一塊地被沖走，沖到遙遠的黃河里去，一場雨過后, 村里少上幾畝或者十幾畝地早已是常事兒了。在西海固人均也就十畝左右的旱地, 地太薄長出來的東西太少,人們只好繼續(xù)開墾新地，沒有了平地就把山坡也開墾出來，坡地最陡的地方斜角能達到30度,這地越陡水土流失也就越加嚴重，但人們不能沒有土地,不能沒有這可以長食物的東西.西海固種植最多的作物是土豆（馬鈴薯），它耐旱，生長期短，只要秋天來點水氣它就可以長出來,肥施足了，每畝也可以產(chǎn)到五百至一千公斤,所以土豆是西海固老百姓的主要口糧,每人每天的消耗三五公斤。隨著種植技術(shù)的提高，這幾年也有了一些像旱作地膜玉米、旱作冬小麥等新的種植方式也在推廣之中。
4、副業(yè)----能找到的生機
西海固的土地糧食打不出來幾斤，種其它經(jīng)濟作物的可能性也就更小了,人們只有去尋找能尋找到的別的出路以解決生計。在西海固為了生計的幾項重要副業(yè),與土地同樣地保持著密切的關(guān)系。掏龍骨，即在黃土層以下的海沙層去挖掘100萬年前各種動物留下的遺骨化石。龍骨是味中藥，主要藥效為鎮(zhèn)定安神，固澀止血,因其難采，常為中藥中的珍品。西海固的同心縣窖山鄉(xiāng)和紀家鄉(xiāng), 是中國古生物化石的重要出土地之一，中國自然博物館的唯一的一具鏟齒象化石骨架，就出土于紀家鄉(xiāng)的丁家二溝，博物館內(nèi)的其它館藏化石,有40%也出自于這一帶。就是這地下的古生物化石，今天卻以每年近百噸的產(chǎn)量, 被當作中藥被人們從地下挖出來，銷往全國各地,熬進了人們的中藥湯里. 掏龍骨的洞子要伸向地下幾十米甚至上百米，洞子很小,大了容易塌方,人們只能爬著進出,就這樣還是有一些人進去后再沒有出來，幾乎每年都有.農(nóng)民從洞子里掏出的龍骨每斤的售價也就一塊多錢。挖甘草.甘草也是味中藥，一種耐旱的野生植物, 主要藥效是清肺解毒，同時是調(diào)和諸藥的藥中基藥, 因此用量特別大.它曾是寧夏紅（枸杞）、黃（甘草）、藍（賀蘭石）、白（灘羊皮）、黑（發(fā)）的五寶之一，也曾給寧夏人民帶來過自豪與榮耀。甘草采用的是植物的根部，要得到一根指頭粗的上等甘草，得挖下一米多深,這粗根的枝枝叉叉細須碎節(jié)，收集起來只有不同等級不同價格區(qū)別,但都可以拿來換錢.甘草被挖走了，留下卻是被掘開了的黃土,再沒有了植被呵護與照顧。抓發(fā)菜.發(fā)菜是一種形似頭發(fā)的野生食用菌，生長在地表草根附近，因其與發(fā)財諧音，一直倍受東南亞和沿海一帶的人們所喜愛，也曾是寧夏的五寶之一。抓發(fā)菜的工具是地抓子,用排列得密密麻麻細鐵絲勾做成，他可以將草根和發(fā)菜一起從土里抓了出來, 抓出來毛草再用水一點一點地去淘，淘完后再一根一根地去揀. 揀出來曬干就有了頭發(fā)的模樣,一砣一砣烏黑發(fā)亮的發(fā)菜也就名貴了起來.一個能手出去半月二十天的,抓好了的確可以抓上半斤八兩，至少可以賣上百拾塊錢，這在人均收入五六百元的西海固, 可是一筆大錢。掏龍骨、挖甘草、抓發(fā)菜的營生現(xiàn)在都被禁止了，但是人們習(xí)慣的傳統(tǒng)副業(yè)不可能完全按照行政命令的方式就消失了,在查的不緊的時候人們還是繼續(xù)著，你查你的我干我的，抓住了東西給你, 然后繼續(xù)?；刈逵薪?jīng)商的傳統(tǒng)，在西海固,幾乎每個農(nóng)民都在販點什么,農(nóng)閑了便到集市上去轉(zhuǎn)轉(zhuǎn).集市非常熱鬧,有專門為人砍價的價人,有專為人把秤的秤行,還有專門辨別貨物真?zhèn)魏拓浳锏燃壍目醇?這些行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干的,大多數(shù)人還是靠著東邊說好了價才到西邊去找貨的方式,干上一天賺碗面吃,吃了這碗面今天就沒有白來.至于傳統(tǒng)皮貨羊毛羊絨生意,西海固早就是西北的集散地了. 有些危險犯罪的行當也有人涉及，今天西海固中的同心縣, 還沒能從五個全國販毒重點整改縣的名單中剔除出去，就因為這里可做的和能做的副業(yè)實在是太少。
5、居住---我們的空間是有準備的
西海固人們居住的坐落是有講究的, 要講的并不是漢學(xué)中的風水，而是他們與居住相關(guān)的苦難經(jīng)歷和他們?yōu)榱诉@經(jīng)歷而不停變化中的民居形式。初到西海固的回族先民，特別是清末被強制移民到這里的回回們，在這山大溝深, 人煙稀少的黃土腹地，為躲避戰(zhàn)亂防止盜搶，多采用單孔深窯的居住形式. 窯挖的很深，要挖進黃土五六十米，一孔窯就是一戶人家。窯面一般無窗只有個小門，門上留一個三角氣孔，進窯后先是一盤大炕，炕后是灶，灶后為糧，糧后存柴，再往里就是一個大大的圈, 家里的所有羊只]牲口, 晚上都要被趕了進來圈里，窯底才是放雜物的地方。在這孔大窯里還一些小的側(cè)窯和通向窯外的暗道，側(cè)窯一般是與宗教相關(guān)的專用場地，有用來禮拜安拉的靜房，有專為沐浴用的水房，也可能在大窯某個暗處再挖上一兩處暗窖，專門用來藏糧食。當土匪來搶時，只要頂住窯門，家人財產(chǎn)就有所保全，如果敵人強攻則干脆把窯的前半部分徹底搗塌，用塌前保后的辦法將窯封死，人從暗道逃生。隨著世道安寧，人們開始逐步結(jié)束了單窯人畜一窯的生活，修建起了旱箍窯，用相對省時省力的辦法，在平地里用泥土箍窯而居，以保持窯洞冬暖夏涼的特點，這種窯最怕連陰雨，有上一周左右的連陰雨，窯項受潮便要塌下來。現(xiàn)在人們多用夯土筑后墻、前臉加窗上磚、架梁上椽加平項的辦法建造平房居住。你走進西海固,可以很容易地找到這百余年所留下來的各種民居形態(tài). 在西海固不同的區(qū)域，民居形式也有所不同，往往帶有很強的祖居的民居特點，像涇源西吉一帶的回族居民，則完全保留著他們曾經(jīng)在八百里秦川時, 所居住的民宅樣式，即半邊起脊、前低后高、屋頂加瓦的高房。
6、宗教---萬物非主 唯有真主 穆罕默德 主的使者
生活在西海固的回族穆斯林們，殘酷的生存現(xiàn)實的確讓他們?nèi)币律偈?，但對精神生活豐富和永恒的追求，他們一天也沒有停止過，篤信伊斯蘭教已成為他們生命的支點，頑強地支撐著他們?nèi)康纳饬x?；刈迨莻€全民信教的民族，基本的信仰方式包括內(nèi)心誠信、誦念表白、身體力行。有六大信仰和天命五功。六大信仰：1、信安拉。安拉是獨一無二的，造化天地萬物，主宰日月星辰和宇宙的一切，安拉具備一切美德，至知、至能、至全、至善。安拉慈憫、公道、多恕，回族不崇拜任何偶像，也不崇拜圖騰、植物、動物、自然、靈魂，更不信財神、火神、風神等鬼神。2、信天使。天使是真主造化的，無姓別、無老幼，遵照真主的意志管理天上和人間一切周轉(zhuǎn)和善惡以及自然現(xiàn)象等?；刈鍙娬{(diào)信天使，但絕不允許崇拜天使。3、信經(jīng)典。確信《古蘭經(jīng)》是先知穆罕默德接受安拉特遣，由安拉直接或通知天使根據(jù)天上原型本逐字逐句地授于先知的“天啟”?！豆盘m經(jīng)》體現(xiàn)了安拉的意志，，是穆斯林的行為準則和道德規(guī)范，是社會立法的依據(jù)。對穆斯林來說，《古蘭經(jīng)》既是安拉昭示世人的最后一部經(jīng)典，同時也是先知穆罕默德接受“使者”使命的憑據(jù)，是伊斯蘭教萬古不易的根本法典。4、信圣人。安拉在各個歷史時期向不同的民族地域內(nèi)派遣了無數(shù)先知，指引人們?nèi)バ俺缯?，皈依安拉的道路，歷代先知分為列圣、欽圣、大圣、至圣四個等級，只有先知穆罕默德一人稱為至圣但穆罕默德是人而不是神，他和凡人一樣也有妻室兒女。5、信復(fù)生。終有一天安拉將毀滅宇宙和一切生物，無一幸免，世界毀滅之后任憑安拉的意志，一切生物將被復(fù)活，集中于安拉預(yù)備下的審判場，復(fù)活的生物將根據(jù)生前行為記錄，接受末日審判，真主賞善罰惡、毫厘不爽、至人感恩。行善的進天堂，作惡的下火獄。6、信前定。人生的壽命長短，貧富貴賤，善惡丑美，一切均由真主在你生前已定奪好，回族穆斯林認為，前定雖不可移易，但是，在前定支配一切的前提下，人們?nèi)杂幸欢ň駬竦淖杂桑瑮墣簭纳?、趨利避害。前定是絕對的，自由是相對的，人世間樣樣如此，人各有志，可以按自己的意志去獵取需求，至于成功與否，則始終超越不出前定的范疇。天命五功即：念、禮、齋、課、朝。念――信仰的表白，即念主，要求人們必須在口頭上公開申明安拉獨一，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感贊安拉之洪恩，通過念詞，樹立牢固的信仰基礎(chǔ)，以獲得心靈的歸宿。禮――禮拜安拉，意義在于以身體力行的功夫，接近安拉，昭事安拉，表達對安拉創(chuàng)造養(yǎng)育、賜福的感贊。禮拜規(guī)定一日五次，有晨禮、晌禮、晡禮、昏禮、宵禮。禮拜首先要沐浴，然后才可以臨拜；其次要“盛服”，拜服要潔凈莊重；再則要求禮拜選擇“潔處”。禮拜的朝向必須以麥加的克爾白圣殿為向往，西海固居于麥加以東，回族穆斯林向西朝拜。齋――節(jié)制嗜欲，即齋戒，其意義和基本目的在于通過戒持，即不飲不食，忍饑耐渴，斷絕各種塵情抑制個人私欲，以敬事真主，相近真主。還要求省過、節(jié)欲、靖心。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會有過失，但只要知過悔改，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過失自然消失。課――施濟貧困，即天課，一種濟貧制度，也稱“濟貧稅”。每一家回民到年未將資產(chǎn)清算一下，除自己生活所需外，盈余都按比例納課。這些錢物，可以散給貧窮者、管理賑務(wù)者、無能力還債者和無依無靠的人，也可以用于修橋、辦教育及其它慈善和公益事業(yè)。朝――復(fù)命歸真的實踐，即朝覲，伊斯蘭教的一項法定功修，即朝覲沙特阿拉伯王國的“克爾白”圣殿，回族稱作朝罕志，視為復(fù)命歸真的實踐活動。回族穆斯林對一生中能去麥加完成朝覲的人，非常尊重稱為“哈吉”，認為這是人一生中非常榮耀的一件大事。
7、人生---兩世吉祥的人生
兩世雙修說是構(gòu)成西海固回族穆斯林人生觀的核心內(nèi)容，即追求現(xiàn)實生活的“今世”幸福與復(fù)活后的“后世”吉慶。對于今世幸福的尋求，回族穆斯林認為，既然真主給我們安排了自然資源，我們就要充分利用，要用陽光、空氣、土壤、水來種殖植物，要利用各種條件從事經(jīng)商活動，要盡可能地獲取更多的財物?；刈灏褎趧涌醋魇侨松闹匾獌?nèi)容，是獲取財物的正當手段，是實現(xiàn)今世幸福的最重要途徑，反對那些因好吃懶做而造成貧困的人和事，歧視乞討，厭惡游手好閑的人，認為討來的錢再多，也不如雖然自己受窮，但有著堅強的意志與高貴的氣節(jié)，這就是穆罕默德所說窮是好的。以勞動謀生、勞動高于一切的觀點、養(yǎng)成了生活在西海固的回族穆斯林們，有著非凡的的忍受力和勤勉持家的基本生活習(xí)慣，以此來追求今世幸福的人生的目標。對于后世的幸福，也不是渺茫的，可以在今世預(yù)先尋求，回族穆斯林把信道、行善、去私看作是進入后世天園了基本途徑。信道就是堅定的伊斯蘭信仰，信仰必須是真誠而又內(nèi)在的，必須“入你們的心”。行善就是所有利人、利群、利社會的行為，如幫助人、救濟人、勸導(dǎo)人等。去私就是行善時動機要純，目的要端正，不能為個人利益而行善，不能以得到回報與虛榮去行善，沽名釣譽、患得患失，都是私的表現(xiàn)，有了私就不可能實現(xiàn)正真的善。去私是行善、信道的前提；行善是核心，是最基本的內(nèi)容；信道是行善的靈魂與精神支柱?；刈迥滤沽职褜で蠛笫佬腋５倪^程，看作是實現(xiàn)人生價值的最佳過程，把信道行善獲得的報酬看做是衡量人的最高標準，把行善的人生看作是最有價值的人生，而價值的大小，則取決于行善的多少和信仰的程度，只要真正做到信道、行善、去私、實現(xiàn)后世的幸福是不難的，而一生行善、信仰堅定，就會實現(xiàn)真正穆斯林的人生價值。
8、人際---嚴肅的人道
在西海固，每個穆斯林都負有著雙重的職責：奉行“天道”與“人道”。信奉安拉，實踐安拉昭示的道路，便是完成了“天道”，必須嚴格按照人間倫理規(guī)范對待“五典”，即夫婦、父子、君臣、兄弟, 朋友的關(guān)系，這樣才盡到了“人道”?；刈迥滤沽謱Α叭说牢宓洹钡呐判? 不同于儒家的“君為臣綱”，突出強調(diào)的是夫婦代主育人作用。所有穆斯林都是安拉的兒女，父母也是代替主來養(yǎng)育主的孩子，從而把它提到了天命的高度，其理由是有天地才生萬物，有男婦而生人類?！疤煜履滤沽质且患?，天下穆斯林皆兄弟”的理念，便得西海固的人們更重視血脈相連, 親密無間的情感淵源和情感聯(lián)系。夫婦間強調(diào)的是夫守夫道，婦守婦道，潔身自好同甘共苦，患難而無怨。父子間強調(diào)拜主之次便是孝親，作為父母既便生計艱難, 也要為子女完成男娶女嫁的使命。你如果問及某個老人，他告訴你, 他的子女都成功了，那就說明他已經(jīng)完成了代主育人的使命。作為兒女，克盡子道最重要的一環(huán)就是要有“敬身”，同時要和世濟人, 才能不辱父母的德行。穆斯林視兄弟為一體分成的二身，兄弟間強調(diào)的是兄寬弟忍，兄弟共義。而朋友間的關(guān)系, 則被視為幫助自己完善德行所必須的聯(lián)系，真正的朋友是自己的照垢之鏡，療疾之醫(yī)，對待朋友要講的是大義大禮。在西海固，泛愛蕓蕓重生，助喪、探病、釋訟、解爭以及顧愛親戚、和睦鄰里、體恤孤弱、悲憫貧困，一直是人們在人際交往中所倡導(dǎo)的行為準則，西海固的百姓們也努力地實現(xiàn)著這些行為要點. 在清真寺阿訇宣講的臥爾茲（演說詞）中, 你經(jīng)常可以聽到關(guān)于人際間做人的道理; 當你踏上這塊土地, 人們對你的熱情，你甚至有些不太習(xí)慣， 他們會把家里唯一的食物先給你吃，也會一家接著一家地請你去串門; 進到家里只要客人吃上一嘴，這個客人才算是招呼了，為此也許你有可能一天要吃上好幾頓飯，這要看你這天一共去過幾家。
9、女人―祥和寧靜的面孔
有人說有信仰的女人和沒信仰的女人看上去是不一樣的，有信仰的女人祥和面善，沒信仰的女人多少有些無助與緊張。是呀, 生長在西海固的女人的確有些不同，她們總能給你一種圣潔而又寧靜的感覺。很小的時候老奶奶們就會在耳邊不停地念道著，我們是安拉的女兒，我們是純潔無雜的，有一天我們回到安拉那兒去，身子和心一定要是干凈的，否則安拉就不收你了……。在西海固無論生存條件如何艱苦，從小一切保持潔凈, 是女人們?nèi)粘Ｉ钪斜仨氥∈氐脑瓌t。她們一定要把被子疊得方方正正四角分明， 炕單拽得平平展展整整齊齊，鍋灶擦得明明亮亮一塵不染，就是紅磚鋪的地面也會被女人們用拖把拖出光亮的油來。女孩到了十二三歲，老人們就會教著她去做禮拜，開始了凈化心靈的身體力行，從此順從主的意志，順從男性的意愿，不因貧困而違禮，不因燥動而違教，就成了西海固女人們一生所必須體現(xiàn)的品質(zhì)。女人們到了十五六歲, 便到了婚配的年齡，完成這一體現(xiàn)穆斯林美德的人生大禮,是對人類生存繁衍的一項神圣承諾。它是一項積極的宗教義務(wù)，因此在西海固穆斯林女子, 是不可能嫁給非穆斯林的。在她們看來，沒有彼此一致的宗教信仰，就沒有了共同的理想和精神寄托，也就沒有了共同語言，同床異夢，終無幸?？裳?。西海固的女子是順從的，她們順從著父母的意愿，順從著父母對她們婚姻的安排，幾乎在婚前根本就不知道今后的丈夫什么樣，也不明白要嫁過去的村子在什么地方, 就這樣在阿訇的證婚下, 就嫁了過去，開始承擔一個女人所能承擔的一切義務(wù)與責任。在西海固的農(nóng)村, 完全由男女雙方經(jīng)過自由戀愛締結(jié)的婚姻, 今天依然罕見。西海固的女人是很難露面的，只有在給客人們端飯的時候你才能見到她們，聽到她們的聲音，也只是些與吃飯有關(guān)的話語，她們很少與自家男人同桌，更不要說是外人了。地里的農(nóng)活兒她們一點也不比男人少干，特別是在今天，男人們出外打工去了，地里家里的全部活計就落在了她們肩上。到了孩子慢慢長大，兒子一個個地分了出去女兒都嫁了出去，女人們這才徹底地放松了下來，其后每日的功課就成了從早到晚五次的念主拜主，而且從不間斷。這時候你再去觀察一下她們：安靜、祥和、悲憫、超然, 她們是有信仰的女人。
10、男人―殘酷現(xiàn)實里的智慧
西海固的男人是精明的。沒有了這份精明, 就沒有了殘酷現(xiàn)實下的精打細算，也就沒有了那易貨貿(mào)易間的微薄利潤。西海固的男人是忙碌的，忙碌著春種秋收的莊稼，忙碌著自己的妻兒老小，還要忙碌著一日五次禮拜安拉的功課。西海固的男人是頑強的，只有有了這份頑強，才能面對旱土棵粒無收的打擊，才能面對暴雨沖走那養(yǎng)育生命的土地。在西海固如果你有機會,坐下來隨便和任何一個男人聊聊天，你便會明白什么是旱土里長出來的漢子。從某種意義上說西海固的男人是很封閉的，他對外族的非穆斯林，熱情的背后總有一種提防，他們總給你一種審視的目光，總要懷疑你和他交往的目的，這也許與他們長期遭受外族欺辱的歷史有關(guān)。但他如果接受了你，接受你走進他的內(nèi)心，他又是最豁達最寬容的，他有他一整套的生命理論和生存學(xué)說, 要講給你聽。他會告訴你生活在城市里是多么不幸，甚至連田里的牛馬都不如， 因為城里的只知道沒完沒了物質(zhì)享受，沒有新鮮的空氣，沒有靜謐的田園，沒有燦爛的陽光，沒有和土地在一起的實實在在的感覺，更沒有能與主在一起的那份安全。他還會告訴你平時里在城市里很難聽到的有關(guān)形而上的種種宗教故事和寓言，并能把苦難的生活現(xiàn)實解釋的合情合理，把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都以宗教化的方式給予一定的答案。他們幾乎是沒有上過學(xué)或者上過幾天學(xué)的文盲或半文盲，但你和他的聊天卻絲毫感覺不到這一點，而時時感覺到的是他們來自土地里的那份經(jīng)驗與智慧，像是在大學(xué)里上的哲學(xué)討論課，一群人中總有不同的觀點，總在不停地理論著。也許是物質(zhì)生活的貧乏導(dǎo)致了他們精神生活異常豐富，西海固的男人是有精神的，真的是旱土里長出來的品種，耐旱堅硬的漢子。
11、孩子―跑著土奔向陽光
孩子是未來，孩子是希望，孩子是生命的延續(xù)，孩子是大人們未盡理想的承載者。西海固的孩子不可能有什么像樣的玩具, 他們最愛玩的游戲, 是從那深深的溝底里挖出來一塊塊膠泥。把它和軟捏成碗的形狀，然后口朝下在黃土地上狠狠地一摔，喊一聲“炸”！炸開的“碗”底是要讓同伴的泥巴補上的，那洞有多大, 對方就要把自己的泥巴拍扁了補上多少， 這樣來回交替往返不斷, 一直到把對方的膠泥贏光了為止, 然后舉著一大塊勝利的膠泥回了家. 女孩子贏回去的泥巴,被捏成小雞小狗之類的動物, 當成了自己心愛的玩具.而男孩將這些膠泥, 揉成一個個的圓球曬在院子里，第二天干了裝滿自己的衣兜，就成了開土坷垃仗的自己最好的武器。女孩最奢侈的玩具要算是跳繩了, 都是小姑娘們, 用破布條和廢麻繩一點一點地編出來的,她們跳繩跳得很輕，繩頭有節(jié)奏激起的黃土顯得她們跳得很高，像是在云里霧里, 很美很美。男孩子最奢侈的玩具應(yīng)該是鐵環(huán)了, 鐵環(huán)是大人們用雞蛋到集市的電焊鋪里換出來的, 十幾個雞蛋才能換付鐵環(huán)。滾鐵環(huán)發(fā)出來的當啷啷當啷啷的聲音, 在空曠的山野傳得很遠. 一個滾著鐵環(huán)的孩子的身后, 總有一在群孩子跟著跑跟著跳跟著鬧，從場院鬧到地頭，從地頭鬧到溝邊，再鬧到了山頂，鬧到了最高的地方。在西海固，男孩子一般到了七八歲開始上小學(xué)，初?。ㄒ恢寥昙墸┚驮诖遄永锷?，大部分村子都有這樣的學(xué)校，高小（四至五年級）則是要到鄉(xiāng)里的中心小學(xué)去上，往往要走上十幾里甚至二三十里的山路。再往上到了初中高中, 那一定是要到鄉(xiāng)里或者縣里才能讀的，能讀下來的孩子就已經(jīng)很少了。女孩收教育的水平更差，一般上過初小就開始留在家?guī)透改父苫盍?。有幸考上大學(xué)從旱土里走出來的孩子，畢業(yè)后大多都留在了城里再也沒有回來，但對西海固來講，他們依然是未來，依然是希望。
中國著名攝影家 王征
簡介：
1982年開始從事攝影,1995年至2002年完成<永遠的西海固> 等重要攝影文化專題的拍攝.曾在多個國家舉辦個人攝影作品展覽,也曾獲過國家最高的攝影獎項,現(xiàn)為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大型活動辦公室主任.
1982年開始從事攝影,1995年至2002年完成<永遠的西海固> 等重要攝影文化專題的拍攝.曾在多個國家舉辦個人攝影作品展覽,也曾獲過國家最高的攝影獎項,現(xiàn)為中國攝影家協(xié)會大型活動辦公室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