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出任過綏遠都統(tǒng)、北平警衛(wèi)總司令、國民黨軍委委員、國府委員、豫鄂皖邊區(qū)綏靖公署督辦、河南省府委員和中央監(jiān)察委員的沈項籍人李鳴鐘（1887—1949），由于他曾造福桑梓，至今沈、項兩地流傳有他許多佳話。在省級文物保護單位“李鳴鐘故居”所在地的沈丘縣縣城槐店回族鎮(zhèn)，流傳有李鳴鐘與“牛犢子”李氏（即大牛派和二牛派）回民為同宗之說，雖真否難解，但也非空穴來風，我在前些年搜集地方回族史料時，常聽人講起李鳴鐘與回民的一些往事，經(jīng)整理敘述于后。

    一

    “李鳴鐘故居”當?shù)厝朔Q之為李公館，1950年10月沈丘縣人民政府由老城鎮(zhèn)（沈縣集）移治槐店回族鎮(zhèn)（舊為槐坊廳），后中共沈丘縣委就設在了李公館。2004年3月由周口市恒瑞置業(yè)有限公司在此周邊開發(fā)步行商業(yè)街，縣委機關遷往新區(qū)，縣文物所搬入故居。對于李鳴鐘當年為何不把豪華府邸建在自己的出生地蔡莊（今屬項城）或是縣城、省城，而是建在與蔡莊相距40里且當時屬沈項淮三縣分管的槐店（民國時稱槐坊鎮(zhèn)），在當?shù)孛耖g流傳有三種不同的說法。一種說法是李公館原址購置前是黃家菜園，李鳴鐘是蔡莊人，槐店又是蔡河入潁處，蔡水養(yǎng)菜地風水好。但蔡莊人有不蓋樓的習俗，雖李公館建的是三進庭院，甍垂鳳翼，紋檐繩桷，交窗作合，粉墻黛瓦，卻見不到一間樓房，緣由就是上樓相當于菜（蔡）起莛子，有衰老之義，這也就是過去蔡莊人不蓋樓房的原因所在。第二種說法是沈丘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是周口境內唯一一處沒有淪陷的國統(tǒng)區(qū)，當年這里是五戰(zhàn)區(qū)第15集團軍何柱國和青海騎兵師馬彪的防區(qū)，他們都由西北入駐中原，李從軍時屬西北軍系，軍中舊交甚篤，所以這里是他戰(zhàn)時避亂的最佳處所。第三種說法是他與回民有關，槐店有一支“牛犢子”李姓回民與他同宗。

    二

    李鳴鐘把府邸建在槐店并非因風水所致，也非偏安一隅。因為槐店在西周時為項子國國都，歷史上曾為郡、州、府、縣治所。《辭?！纷ⅲ?ldquo;項縣、春秋時為項國，后屬楚，秦置縣，治今河南沈丘（槐店回族鎮(zhèn)）”，“項城，漢置南頓縣、明移置項城縣、故址在今沈丘縣”。清末又在此設槐坊廳（清代州、縣、廳平級，州為府治，廳一般為邊陲重鎮(zhèn)，內地設廳則是面積小于縣的特別行政區(qū)）。這里是中原古文化發(fā)祥地之一。李鳴鐘眷戀故鄉(xiāng)之厚重的歷史，在此擇居，有重振古項之雄心。加之這里水陸交通便利，是豫東皖北商貿(mào)通衢重鎮(zhèn)。1931年冬，李鳴鐘因不滿蔣介石的“攘外必先安內”政策，厭煩宦海險惡和政客們相互之間的傾軋，遂棄官從商（先后在北平、天津、鄭州、開封、西安等地入股合辦謙生銀號、久大鹽業(yè)公司、塘沽永利堿廠、秦隴實業(yè)公司、福豫面粉公司、中原煤礦公司等），走實業(yè)救國之路。槐店當時是“檣桅樹密，漕運興旺，店鋪林立，商賈云集”之地，對李在槐發(fā)展實業(yè)，十分有利。李鳴鐘為振興地方，積極興商辦學，扶貧賑災，大力資助親家楊念先（字敬堂1893—1953）創(chuàng)辦沈丘歷史上第一所私立中學——潁濱中學，并任校董事長，造福桑梓，遂成為地方上知名的慈善家和社會活動家。時任河南省政府主席劉茂恩為李鳴鐘公館題匾一塊，上書“戎威將軍第”。

    李鳴鐘居槐期間，當時槐店民族關系緊張。過去由于回、漢隔教，相互之間多存猜忌與偏見，又多對回民以歧視。位于今縣城中心的五福街為漢民居住，生產(chǎn)南街為回民居住，兩街中間有一條奎文街相連。建國前，五福街稱“大教”（漢民）胡同，生產(chǎn)南街為“小教”（回民）胡同，俗稱大胡同和小胡同，當?shù)貪h紳為避免與“小教”人來往，就在兩街中間的奎文閣處設柵欄，因此奎文閣又被戲稱為“柵欄閣”。李鳴鐘到槐店后，崇德尚義，向中排的首事們做工作，拆除了柵欄，消除民族隔閡。后大胡同李氏與李鳴鐘攀敘為李姓同宗。據(jù)縣政協(xié)委員李天善（今大胡同李姓族長）回憶，他年輕時聽很多人講，李鳴鐘的祖上是回族。李與他們大胡同李姓敘過族譜，并認做同宗，并與李氏族長欽公闔議續(xù)排字輩“樹憲成蔭廣，同德孝純良，善繼傳宗道，澤培慶延長”。另據(jù)大胡同李德厚老人生前講，他們大胡同的李姓原來也是回民，因族弱勢孤，就出了教，他們這支李姓南遷固始一帶的較多。于此同時，李鳴鐘又認槐店“牛犢子”李姓回民為同宗，這樣以來回漢如出現(xiàn)矛盾，他就以同宗族長的身份出面調停。

    回民紳商馬孝治（字化堂1880—1948）當時是槐坊鎮(zhèn)回教抗日救國協(xié)會理事長，銜縣政府參議（相當于現(xiàn)今政協(xié)委員）和15集團軍參議。他的妻子姓李，按當?shù)亓曀?，李鳴鐘常與馬孝治打“嘴仗”（開玩笑）。那時社會上凡有身份地位的人都愛唱京劇，大概就像當今在歌廳唱卡拉OK，是一種時尚，聚會時都要唱上兩段。李鳴鐘常與時任回教俱進會會長海玉同（綽號海瘋子）表演《空城計》，李鳴鐘扮司馬懿，海玉同扮諸葛亮。

    至解放前夕，李鳴鐘攜家人遷居上海，當時上海五馬路、英華里（櫻花里）一帶，住有因避亂逃荒在此棲身的回民老鄉(xiāng)兩、三千人，老鄉(xiāng)中相當一部分為李鳴鐘的“李氏宗親”，李鳴鐘常與老鄉(xiāng)聚會。李鳴鐘生活中保留有與回民類似的習慣，如他一生從不飲酒抽煙，但他有兩樣嗜好，一是習武，二是喜唱京劇。因此，李居滬期間與河北籍回民拳師王子平（建國后任中國武術協(xié)會副主席），沈丘籍回民拳師王效榮（建國后任中國武術協(xié)會委員、上海市武術協(xié)會副主席）、海兆襄、李尊思等上海武壇名流交往甚密。李鳴鐘與王子平都曾是馮玉祥的部下，他們上海相聚，情義更濃，因其八子李克舜喜好武術，舜遂拜王子平為義父。李鳴鐘在上海做壽誕時，邀回民老鄉(xiāng)前往參加，李在上海清真名館“洪長興”擺了近百桌筵席，款待家鄉(xiāng)回民，席上李鳴鐘還請來琴師伴奏，親自為大家演唱京戲。今居滬尚在的沈項籍回民老人，還不忘當年李鳴鐘壽誕的盛況。

    三

    1991年5月，我與沈丘縣民族宗教事務局副局長李培玉一道去項城市尋找回民家譜，在南頓鎮(zhèn)找到了糧管站退休職工李培仁，他藏有一本《李氏族譜》，是他曾祖父李連芳（清末秀才）傳下來的。這本大明崇禎十五年（1642）修的族譜記載：“吾朝太祖高皇帝龍登寶位，天下一統(tǒng)，四海清寧，萬邦拱賀。廣濟兄弟等各獻表納貢稱臣，封燕州牧，遂改宛平令。濟生彥剛，剛生明善，于洪武四年（1371）因茶馬事發(fā)，彥剛同明善遷于大梁為民。善生四子：長曰敏，次曰榮，三曰貴，四曰升。敏回北京望親偶遇邊警聲息，勇敢當先，節(jié)次有功，陸續(xù)升為御林前衛(wèi)指揮。榮在祥符為業(yè)，往來南頓生理，后至正統(tǒng)二年（1437），大河水決，作筏乘水載于南頓原置買房舍，就便安住為業(yè)。貴乏嗣。升在汴未出至今，業(yè)于汴梁”。族譜敘述了李氏先祖為官經(jīng)商及遷徒南頓的原因，入藉項城這一支為李榮之后。該譜系表中定李彥剛為來祖一世，李榮及其兄弟為三世，在六世譜牒敘中有這樣的記載：“吾孟和祖用夏禮更世守，族眾無不驚訝譏議之，念抑知窮變通久從古為，然假令吾西方鼻祖非有道之人也則可，如其為有道人也則繼，述通變度亦首肯之矣，守法（教）者不得剌變。”李培仁給我們講，李氏六世祖李孟和中舉為官，本邑官紳紛紛前來祝賀，因李在待客宴席中上了酒，由于喝酒有悖伊斯蘭教規(guī)，遭到族人們的議論。李孟和只得攜家遷出本坊，在蔡莊落戶，后逐漸疏遠了教門，附于蔡莊李姓。

    李鳴鐘為李孟和之后人，李氏家譜能傳承數(shù)百年不斷，得力于李孟和后人的珍藏，譜敘：“六世孟和祖之后密韜一帙……芳之祖邑庠生諱瑞書字彩章知族譜所在，咨訪倍切，……而得之，視若至寶，即欲重修”。1966年“文革”開始，李培仁為保藏這本家傳族譜，頗費一番周折，紅衛(wèi)兵們?yōu)槠?ldquo;四舊”，逼他交出家譜。由于家譜中敘有與李鳴鐘六世祖先之關系，族人們怕沾上“國民黨殘渣余孽”的罪名而受政治牽連，也勸他把家譜交出來。但李培仁當時是拒不承認藏有家譜，并把家譜藏在一個非常隱蔽的地方，紅衛(wèi)兵抄了李培仁的家，也未找出家譜來，才算作罷。

    南頓李氏繁衍生息，今主要分布在：項城的李樓、李集、李寨、河灣、聶寨、秣陵、丁集等村鎮(zhèn)，淮陽的劉振屯、高河鋪以及安徽的潁上、■城，沈丘縣城的東關、后李莊等處。舊時敘修家譜時，無論回、漢民都要邀請對方參加。項城李氏回民稱“南頓李”。居住項城付集、沈丘李老莊，劉莊店、左莊李洼一帶的李氏漢民稱“出教李”。沈丘李氏回民稱“牛犢子李”，“牛犢子李”目前又分大牛派、二牛派和盤錦派。李培仁說自己為李氏第二十世，李鳴鐘為十七世。近代李氏家譜是從十八世續(xù)排的，為“文學培宗，道義宣紹。積德行仁，家法自茂。育才濟世，憲聲震章”。沈丘的“牛犢子李”輩字已排序第四十一世。李氏輩字使用，回漢也有相通（一般只敘輩份，輩“字”回漢則各使用各自的）之處，如：文學培宗…宣紹…仁家……等。

    李鳴鐘1949年在上海病逝，原綏遠都統(tǒng)府參謀長李興中(建國后任河北省副省長)為李鳴鐘題挽聯(lián)一幅：“為政以德，有勇知力，■懷儒將風流，精神不死；起義灤州，歸真滬上，歷數(shù)終身行誼，大節(jié)無虧”。其中“歸真滬上”句意為在上海逝世，“歸真”一詞《辭海》注：“意為‘死亡’，伊斯蘭教用語”，如以此推論李鳴鐘的祖上應為回族。李鳴鐘作為軍政要員和社會活動家，以厚德載物的襟懷維護回漢民族和睦相處，他的“貴和尚中，和而不同”的統(tǒng)戰(zhàn)人本觀值得今人學習。從李氏宗譜的角度講，歷史上蔡莊李氏與項城及沈丘“牛犢子”回民是存在著一定的族源關系的。

參考書目：

    李凡榮：《西北軍名將李鳴鐘》，甘肅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196、19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