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說,三年前看到《讓子彈飛》的原著小說《盜官記》時,書里的“陽剛之氣”打動了他。于是,他整整籌備了三年,帶著一群硬漢呼嘯山林,終于成就了一桌“純爺們的盛宴”。
《讓子彈飛》講述一個亂世俠盜的故事,很容易讓人想起西部片。姜文卻不這么認為,他覺得,片中一些英雄主義、俠義情懷可能和西部片類似,但《子彈》發(fā)生在中國南部,應該叫南部片。
四川話講起來特香
記者(以下簡稱信):《讓子彈飛》算商業(yè)片還是文藝片?
姜文(以下簡稱姜):商業(yè)片和文藝片這個分類就是有問題的。大家總感覺,賣得好的就叫商業(yè)片,能得獎的就叫文藝片,商業(yè)片一定不能得獎,文藝片一定不會有好票房?!蛾柟鉅N爛的日子》既拿了獎,又拿了當年的票房冠軍,它到底是文藝片還是商業(yè)片?在我心目中只有好電影和不好的電影,只有結(jié)實認真的電影和粗制濫造的電影的區(qū)別。
信:你怎么看待現(xiàn)在商業(yè)片和文藝片的分類?是不是拍商業(yè)片就意味著要放棄一些喜愛的特質(zhì)?
姜:沒有絕對的商業(yè)片,只有相對的商業(yè)元素,《讓子彈飛》加入了更多商業(yè)元素。我不是只能拍一種類型的電影,《太陽照常升起》是我想拍的,《讓子彈飛》也是我想拍的,只不過《讓子彈飛》排在了《太陽》后面。我拍的每一幅畫面都是我喜愛的東西,如果要我放棄我喜愛的東西,我就不拍電影了。
信:對你來說,影片算哪種類型關鍵嗎?拍攝前會不會自己先定個位?
姜:影片的類型是觀眾去分類的事,我拍每部電影之前都不會先想定義的事兒,你先去分類了,就有局限了。
信:《讓子彈飛》算西部片嗎?
姜:我不認為《讓子彈飛》是個純粹的西部片,它發(fā)生在中國南部,應該叫南部片??赡苡幸恍┯⑿壑髁x、俠義情懷和好萊塢西部片是類似的,但《子彈》最有意思的是它的幽默感。
信:《讓子彈飛》在你導演的作品里第一次出現(xiàn)動作戲,拍這些戲有什么心得嗎?
姜:我沒那么喜歡動作戲。就像電影里老湯臺詞說的,戰(zhàn)爭的時候,戰(zhàn)略比戰(zhàn)術重要,可能兩邊還沒開始打,策略已經(jīng)決定了成敗,戰(zhàn)場上單個的人都已經(jīng)是棋子。我喜歡的動作是這類東西,所以你在《讓子彈飛》里看到的不是斗勇,更多的還是斗智,吹哨子——讓大家樂一樂嘛。
信:《讓子彈飛》有個四川方言版,為什么要拍方言版?
姜:我們最開始的時候想做的就是四川話版,廖凡、邵兵他們都已經(jīng)學了兩個月的四川話,后來發(fā)哥他們實在沒有辦法用四川話,就先用了北京話。北京話也是一種方言,我們是做了兩個方言版,一個四川話版一個北京話版。
《讓子彈飛》的原小說就是發(fā)生在四川,它有很多地域特色的詞匯,比如現(xiàn)在我們也保留了“算俅”,整部戲臺詞用四川話講起來特別的香,干嗎不用呢?制作后在哪里放映也要聽發(fā)行方的,四川西南地區(qū)應該是16日就會同步上映。
不是我選了賀歲檔
信:這次為什么選擇賀歲檔?
姜:不是我選擇了賀歲檔,是賀歲檔選擇了我。作為導演我只負責拍出一部好電影,放在哪個檔期合適,要聽制片人和院線的。他們跟我說,這個片子適合賀歲檔,幽默、熱鬧,那就放在賀歲檔吧。
信:對于賀歲檔,你有什么期待?
姜:我期待的是觀眾的反應。如果說賀歲檔觀眾的觀影熱情高一些,能有更多人看到它,那我也愿意選擇賀歲檔吧。
信:這么多明星,調(diào)動難度比以往大嗎?
姜:恰恰相反,這次調(diào)動的難度是最小的。用非職業(yè)演員才不容易,你需要磨去他的棱角,讓他適應鏡頭的感覺。我們這次用的是明星,但用的都是演技好的明星,周潤發(fā)、葛優(yōu)都是實力派的明星,他們不用調(diào)度,能比你期望的更好。
信:那么多明星怎么定的?
姜:最先定的是葛優(yōu)和發(fā)哥,給他們寫了兩封信,這媒體也都說過了。之后的演員都是各種各樣的途徑吧,有自己毛遂自薦的,也有趕上了的,像姜武剛好是有演員檔期合不上來救急的。
好電影能放100年
信:到現(xiàn)在為止,你所有的片子都沒讓我們失望過,上一部《太陽照常升起》也很牛,但并沒有取得市場的成功。它相對電影市場來說,太超前了嗎?你會相信若干年后,人們會重新審視這部片子嗎?
姜:我對《太陽照常升起》……你們說超前,那就超前了吧,但總比拍一個落后的片子好吧?可能放15年,大家都會說好,都會感嘆怎么會有人那么早就拍了那樣一部電影,這總好過現(xiàn)在很流行,過了若干年回首的時候自己都覺得羞愧。好電影的價值總能體現(xiàn)。好的電影是可以放100年的。
信:有人說,《太陽》的遭遇給你上了一堂市場的課,甚至讓你賭氣拍了《讓子彈飛》?
姜:至于《讓子彈飛》是不是賭氣,我沒有那么大脾氣,要真有脾氣就再拍個《太陽》了。《太陽》和《子彈》都是我喜歡的故事,如果我先拍《子彈》,你可能就不這么問了。
信:有人說,《陽光燦爛的日子》是你表達了青春的記憶,《鬼子來了》是解決了內(nèi)心的恐懼,《太陽照常升起》表達了男人的擔當。照這么說,《讓子彈飛》想表達什么?
姜:你的這些說法是你的看法,不是我的,但我覺得挺有意思。作品表達了什么,對每個觀眾來說是不一樣的,我想表達的已經(jīng)放在電影里了,在電影里創(chuàng)造一個世界,觀眾可以看到他們自己想看到的。
信:你在戛納接受采訪時曾說,《鬼子來了》是自傳,《讓子彈飛》更是,這個自傳是哪方面的?
姜:從導演的角度來說,哪部作品都是自傳,里面的每個人物都有我的影子,但不能把每部電影的主角都想成我?!蛾柟鉅N爛的日子》馬小軍生活的年代比我早10年,我們重合的可能只有部隊大院長大的部分,這算不算我的童年復制呢?至于《讓子彈飛》,我在向張牧之學習,我不是張牧之。
當業(yè)余導演也挺好
信:在我們眼里,你是天才,是個有獨特氣質(zhì)的電影人。拍電影對你意味著什么?是造夢,是賺錢的手段,是擅長的游戲,還是一種責任?
姜:17年只拍了4部電影,他們開玩笑說我不是個職業(yè)導演,我覺得說得有道理,我就是個業(yè)余導演。業(yè)余導演也挺好,奧運會為什么限定的是業(yè)余選手?因為業(yè)余選手都保有對運動的熱愛,他是真心喜歡這個東西,不會為了成績?nèi)ネ稒C取巧、去吃藥。
電影對我來說是個什么東西,我還沒弄清楚,也不打算弄清楚,但至少它不是賺錢的手段,如果要輕松地賺錢,拍廣告、拍電視、做代言,方法太多了。一個導演如果老想著票房和賺錢,那他就去做制片人吧。拍電影對我來說就是喜歡,可能也還算擅長吧。你要說到責任,那我覺得什么事情,你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這算不算也是種負責任呢?
信:前段時間,羅伯特·德尼羅來北京,你款待了他。你還喜歡哪些電影人?
姜:我覺得是沒有種族、年齡限制的,人和人之間只有“人溝”,不同“人溝”里的人你和他都沒法交流。德尼羅和我之間彼此就像哥們兒,來到北京,我找個好點的館子請他吃個飯,大家聊的也是家長里短,和電影都沒關系。完全有這種感覺的演員導演也不多。再比如昆汀,我覺得我們是一個世界的人,他15年前還沒成名的時候,來北京就找到我,當時我還在拍《秦頌》,我們當時一塊瞎混,算是臭味相投吧。
信:你曾在國外拍攝了《我愛紐約》的一部分,也一直都和國外同行交流,有沒有過迷茫?
姜:這樣的機會有很多啊,只有思考,沒有迷茫。
信:你打算跟好萊塢合作一把嗎?
姜:已經(jīng)有片商建議把《讓子彈飛》拍成西片,機會合適的時候,我想我會嘗試的。
拍陰柔作品有點難
信:你的電影一直特爺們,雄性激素濃重,你覺得自己適合拍一部以女性為主視角、相對陰柔的作品嗎?
姜:沒有女性嗎?所有濃重的雄性激素都是建立在有女性的基礎上,比如《太陽》里的陳沖,比如《子彈》里的劉嘉玲……我覺得她們都很女人??!以女性視角拍部作品有可能,但讓我拍部陰柔的作品,這難度就大了些。
信:你拍過新中國成立初期、抗日戰(zhàn)爭時期,現(xiàn)在《讓子彈飛》又是北洋時期,為什么不拍現(xiàn)代題材?
姜:讓合適的故事發(fā)生在合適的年代,現(xiàn)代題材的作品當然在計劃內(nèi),也許下部就是。
信:你每部電影都在嘗試幾乎全新的演員,都說熟人好辦事,你干嗎總選擇“新人”?
姜: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才注意了。我沒有刻意想過熟人或者新人,都是按照角色去找合適的人。但結(jié)果是這樣,也許是因為新人可以給我更多的新鮮感。
信:你電影畫面感很濃烈,拍之前你是不是已經(jīng)在心里設計好了?
姜:我覺得拍電影是把我腦子里的畫面抄下來,拍電影對我來說就是“抄”,但當然現(xiàn)實拍攝條件不同,但我會盡量去還原它。
震撼心靈必須排第一
信:你導演的電影來源都是文學作品,都是你自己發(fā)現(xiàn)的嗎?你愛哪種書?
姜:什么書都看,很多都是別人推薦的,比如《夜譚十記》就是史航給我推薦的,我要在這里好好感謝他。
信:你曾形容有些原著看了以后有被炸了一下的感覺,這種震撼心靈是不是最重要的?
姜:如果震撼心靈不是第一要素,那什么是第一要素呢?對于馬識途的小說來說,吸引我的有兩個,一個是北洋年代,這個年代華洋混雜,什么事情都可能發(fā)生,第二個就是三個人物的設置,很有意思。
信:能說說你下一部導演作品的情況嗎?
姜:拍個愛情片,也可能是《飛3》(這源自姜文的一句笑話,他說《非誠勿擾2》已經(jīng)開拍,自己再拍只能拍《飛3》),就講他們?nèi)チ松虾5墓适隆?/p>
幕后故事
磨劇本 編劇們關屋里想點子
《讓子彈飛》改自小說《夜譚十記之盜官記》,最初只有一個男主角,就是姜文飾演的張牧之,后來片方想到邀請周潤發(fā),便將劇本改成“雙雄會”。葛優(yōu)飾演的湯師爺在原著中只是配角,后來經(jīng)過改動,劇本成為三個男人的戲。
和姜文過去的作品一樣,《讓子彈飛》的劇本依舊是集體智慧的結(jié)晶。從一開始到最后,姜文動用了多位編劇,大的改動就有9次。在著名編劇朱蘇進完成初稿后,述平(代表作《鬼子來了》)、郭俊力(代表作《投名狀》、《十月圍城》)、李不空、危笑(片中飾演老七)及姜文本人都參與了劇本創(chuàng)作。
為了讓故事扣人心弦,整個創(chuàng)作團隊常常推翻已有的想法重來。每次,姜文都把編劇和自己關在房間里待上一周,他會設想一些常人看起來匪夷所思的場景,比如白銀瀉地、火車翻飛等,再請編劇們把這些場景寫到劇本中去。據(jù)介紹,劇本前后產(chǎn)生了30多個版本,光結(jié)尾就設計了十多個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