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堂語,始于16世紀后期中國回族伊斯蘭教學者胡登洲在陜西興辦經(jīng)堂教育時期,是中國伊斯蘭教清真寺經(jīng)堂教育中使用的一種專門語言,是運用漢語語法規(guī)則將漢語、阿拉伯語、波斯語三種不同詞匯或詞組交互組合成句的獨特的漢語表達形式。
由于阿訇在講“臥爾茲”(勸誡)時也廣泛使用和傳播經(jīng)堂語,客觀上對經(jīng)堂語在中國穆斯林中起了推廣和普及的作用,使經(jīng)堂語走出了經(jīng)堂教育的課堂,進入了中國穆斯林的日常生活中,經(jīng)堂語也完成了從專門用語到日常生活用語的過渡和轉(zhuǎn)變,與中國穆斯林的生活更為貼近,成為了穆斯林大眾世代相傳的日常用語。
離清真寺不過幾步,一道黛瓦青磚的垂花門內(nèi)就曾是我一門三世聚族而居的家。今天,在這個歷經(jīng)百年風雨的老宅子里,我就要完成我的婚姻大事。
寒冬時節(jié),天還不亮,我就起床了。剛洗過“阿卜代斯”,“舉了意”,我就聽見母親掃院子的聲音……
人逐漸多了起來,平日里不常見面的各路親戚都來了。我忙著跟親威朋友們互道“色倆目”……
儀式開始了,首先由“坊上”的阿訇念“尼卡哈”,眾人虔誠地接了“都阿”,我和麥爾彥當著眾人的面,表明了我們婚姻的自由與忠誠。之后,阿訇將核桃、棗子、花生、水果糖,拋撒給賀喜的人,人群中隨即發(fā)出了一陣歡笑。弟弟穆薩對著我一笑,就轉(zhuǎn)身給眾人散“乜貼”,轉(zhuǎn)達著我們對客人的謝意。
記得年少時的我,曾經(jīng)暗下決心“將獨身進行到底”,隨著自己漸漸成熟,才明白,對穆斯林而言,結(jié)婚是“瓦直卜”,是:“遜奈”,是一生中必須完成的大事。“托靠胡達”,我認識了麥爾彥……
我的婚姻大事,就這樣完成了。
以上是一段描寫回族穆斯林婚禮的文字,“色倆目”、“都阿”、“乜貼”都是中國穆斯林在日常生活中經(jīng)常用到的經(jīng)堂語詞匯。穆斯林一見面會互致“色倆目”,互稱“朵斯提”(朋友,教友)。日常生活中,穆斯林除在宰牲、食飲之前必念"、“泰斯米”(穆斯林對贊頌安拉尊名專用語的簡稱)外,在其他諸如起床、洗漱、沐浴、就寢、外出等等之前,亦習慣念“泰斯米”,可以說,“泰斯米”一詞及其所代表的專用語,已經(jīng)成為穆斯林宗教和社會生活使用頻率最高的一組詞匯。
一
經(jīng)堂語詞匯主要由漢語、阿拉伯語、波斯語和諧音意譯語四種成份構(gòu)成。1、絕大部分為漢語。除通用的基本詞匯外,意譯阿、波文詞匯時,一般選用恰當?shù)脑~素構(gòu)成特定詞匯。如“天命”、“圣行”、“定然”、“歸真”、“慈憫”、“天方”、“感贊”、“教門”、“干功”等。2、阿拉伯語音譯。如“伊瑪尼”(信仰)、“安拉乎”(真主)、“穆民”(信士)、“塞白卜”(原因、緣由)、“頓亞”(今世)等。3、波斯語音譯。如“胡達”(真主)、“乃瑪孜”(拜功)、“朵斯提”等。4、將阿、波詞匯與漢語詞匯諧音譯意。如“癟麻爾”(波斯語,原意為“有病”,有時指生理缺陷或毛病)、“多罪海”(波斯語,譯作“火獄”)等。
在上文中所引用的那段對回族穆斯林婚禮的描寫,其中所用到的經(jīng)堂語詞匯就有12個:
“阿卜代斯”(小凈)
“舉意”(心愿、立意)
“色倆目”(亦作“色蘭”。穆斯林祝安和問候的禮節(jié)語,原意為“和平”、“安寧”,意為“愿真主賜平安給你”)
“坊上”(亦稱教坊、寺坊)
“阿訇”(中國伊斯蘭教教職稱謂,意為“教師”、“學者”)
“尼卡哈”(婚姻)
“都阿”(祈禱)
“乜貼”(同“舉意”)
“瓦直卜”(職責、義務(wù))
“遜奈”(圣行)
“托靠”(依靠真主)
“胡達”(真主)
可以說,中國穆斯林在諸如婚慶、添丁、節(jié)日慶典、喪禮等場合會比較集中地使用經(jīng)堂語。
家里有孩子出生,父母會請阿訇到家里或?qū)⒑⒆颖У角逭嫠拢瑸楹⒆尤〗?jīng)名。命名儀式上,阿訇用一張紅紙,先寫上“泰斯米”,然后寫上嬰孩的名字,再寫一段祝福的禱詞,下面分別寫上公歷和伊斯蘭教歷的日期,由教長簽名。命名后由阿訇念誦“清真言”,向嬰兒耳中吹口氣,名“吹邦克”。給新生兒取經(jīng)名的過程,是一個家長和阿訇交流的過程,經(jīng)堂語有力地推動了雙方的交流。
在開齋節(jié)、古爾邦節(jié)這些重大節(jié)日里,穆斯林要到當?shù)刈畲蟮那逭嫠屡e行“會禮”,人們匯集在一起,禮拜真主,慶祝節(jié)日。期間,穆斯林會集中地使用大量的經(jīng)堂語詞匯。經(jīng)堂語使人們的交流更為和諧,使節(jié)日的氣氛更加濃厚,使彼此的祝福更加美好。
下面一段關(guān)于穆斯林喪事的描述中也運用了許多經(jīng)堂語:
爾撒和三"巴巴"陪著阿訇到山上去走墳。路上,爾撒不時想起爺爺“無常”(意為“歸真”)時的情景。那天,爺爺回到家后,就要求家里人給他“換水”(洗大小凈),并且叫寺上的王阿訇給他念了“討白”(懺悔)。四"巴巴"與他有些矛盾,這一天他當著眾人的面,向四“巴巴”討了“口喚”(請求諒解、寬?。R估?,爺爺就“無常”了,很安詳。第二天,正好是“主麻”(原意為“匯集、聚集”。伊斯蘭教規(guī)定,每周星期五晌禮時間,凡成年、健康的男性穆斯林要到當?shù)剌^大的清真寺舉行集體禮拜,即聚禮),爾撒參加完“禮”同“麻”后,就和寺里的幾個鄉(xiāng)老抬著爺爺?shù)?ldquo;體”艱難地上了坡。到了墳坑前,大家小心地打開匣箱,露出了爺爺?shù)?ldquo;體”意為“體”,兒孫都圍攏過來,開始下“體”…不知不覺間,到了爺爺?shù)膲炃?,跟著阿訇,他和?ldquo;巴”爺爺?shù)膲炃肮蛳铝?。阿訇開始誦讀《古蘭經(jīng)》,三“巴”著輕聲地念。
誦《古蘭》結(jié)束了,大家雙手捧在胸前,手心朝上,不斷輕聲念“米乃”亦作“敏”意為愿主準我所求),一起接“都阿”。爾撒和三“巴巴”起身和阿訇互道“色倆目”,隨后給阿訇散了“乜貼”,阿訇說了句:“塞瓦布”(報酬、獎賞、回賜),然后大家一起往回走。
二
經(jīng)堂語最早以專門用語的形式出現(xiàn)在中國穆斯林的經(jīng)堂教育中,使用空間狹小、范圍有限。但是,由于它凝結(jié)著穆斯林傳承和發(fā)展伊斯蘭教的精神和情感,穆斯林對它格外的珍惜。經(jīng)堂語為除接受過經(jīng)堂教育者以外更多的穆斯林所認識、接受和使用,并得以在穆斯林中世代相傳。一個個原本晦澀難懂的經(jīng)堂語詞匯,因為與穆斯林的生活緊密地結(jié)合在一起,而變得生動、鮮活。經(jīng)堂語中,凡是重要用語都沿用阿拉伯語或波斯語的全稱,作為經(jīng)堂語依托的阿、波文經(jīng)典中宗教術(shù)語已約定俗成,所以經(jīng)堂語幾乎不受方言的影響和干擾。因此,即使穆斯林身處不同的地區(qū),他仍然可以在清真寺里聽得懂當?shù)氐陌①曛v"臥爾茲",仍然可以和當?shù)氐哪滤沽诌M行交流,地域與文化的差別頓時被減弱,人們之間很容易就能引發(fā)共同的話題。
從生老病死到婚喪嫁娶,從節(jié)日慶典到人情世故,從柴米油鹽的生活瑣事到關(guān)系生命、信仰、榮譽的大事,從生活的每一天到終其一生,中國穆斯林都會用到經(jīng)堂語。可以說,經(jīng)堂語已經(jīng)融入了他們的生活。只要你推開一家穆斯林的門,主動道一聲“色倆目”,就能很快拉近和主人的距離。再刮上一個蓋碗子(蓋碗茶),拉上一段家常,你就能從他們話語中捕捉到經(jīng)堂語詞匯。諸如“真主襄助”、“托靠真主”、“邦答”(晨禮)、“撇世尼”(晌禮)、“底蓋爾”(晡禮)、“沙目”(昏禮)、“虎夫坦”(宵禮)、伊瑪尼(信仰)、爾買里(善行、善舉、善事)、乃瑪孜(禮拜)、塞白卜(緣由、途徑、條件)等等,都是他們生活中常常用到的。
經(jīng)過千百年的傳承和發(fā)展,經(jīng)堂語從最初經(jīng)堂教育中所使用的一門專用語言,走入了中國穆斯林的日常生活,成為了他們生活用語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影響著他們的生活觀念、思維方式,甚至是行為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