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訪德黑蘭
□ 阿里·雷公
1999年3 月11日中午11時45分,我轉(zhuǎn)道莫斯科第二次赴伊朗首都德黑蘭,出席剛成立的伊朗中國文化研究所為我舉辦的父子畫展。
為什么轉(zhuǎn)道莫斯科呢?此次畫展受邀之時就發(fā)生了故事。2月初的一天,我突然接到了伊朗使館李東林翻譯的電話,說前任文化參贊、老朋友薩貝梯先生到京想見我,我如約而至,老朋友相見不亦樂乎,緊緊擁抱互道衷情。作為研究所所長和董事長,薩貝梯當即邀請我再赴伊朗辦展,擔負所有費用,并當場請李東林先生起草邀請函,還希望他回國時能帶走我的作品。第二天,我讓夫人取來他們翻譯好的邀請信,并于當晚挑選了20軸新老作品親自送上。在我與朋友的交往中,人不與作品同行這是先例,這是出于對老朋友的信任。
但一次次經(jīng)驗和感覺還是促使我拉了清單,相見時不好意思地請他清點后簽了字,20幅作品畢竟是我10余年的心血和少半個家產(chǎn)呀。
就這樣,我等待著他的機票和 3 月11日在德黑蘭畫展開幕的消息。一個月過去了,等來的是用我的姓名頂替別人的機票?!侗本┩韴蟆贰ⅰ吨袊請蟆?、《人民日報》(市場報)等多家新聞單位已將我“再訪德黑蘭”的消息公諸報端,而德黑蘭沒有了消息,使館的朋友建議我先墊付,購買“俄航”機票,轉(zhuǎn)道德黑蘭。就這樣,打點行裝,再選30余精品,告別送行的眾親友,只身轉(zhuǎn)道莫斯科,再闖德黑蘭。
后面是下飛機前的筆記:3月11日,小雪和著細雨,空氣難得的清新,輕松散步后出發(fā)。比起往常要輕松得多,在機場朋友的引導和幫助下,經(jīng)過認真的出關手續(xù),便步入政協(xié)和人大“兩會委員”的綠色通道出機場。12時48分,“俄航”SU波音777慢慢升空,開始了又一次向西的獨行。
也許是有前幾次的闖蕩,也許是機上前后左右都有自己的兄弟姐妹,再沒有孤獨感,也不費語言的氣力,同座的姐妹確認我不是中國同胞,更肯定我地道的北京話是學得好,我辯白無用,只有讓護照去說明。
自然的溝通,彼此心明,他們稱贊能出國辦展你比一般非同,我確羨慕他(她)們的好年齡,趕上了能處在充分發(fā)揮人的潛能的好的歷史之中,也慨嘆自己終因把握了命運,沒隨波逐流地認命,今天的人生與藝術(shù)來自拼博抗爭。
談話中從焦榮小姐那里了解,前蘇聯(lián)這一大帝國在一夜間的巨變中,權(quán)勢與平民,財富與權(quán)利,富人與貧民在裂變中頃刻形成。而12億人口農(nóng)業(yè)大國的我們,走平穩(wěn)過度之路,對百姓確實是比他們輕松,但愿在深入中,在亞洲的經(jīng)濟危機中,我們能如愿達到理想的歷程。(登機前朋友講,俄國人多愛喝酒,機上酒氣重,我到被第一位俄婦的煙霧熏得頭疼,緊跟著是我們的男同胞的連連重霧,真讓人難躲難頂。)
談笑間,8個小時匆匆而過,6小時在莫斯科機場的等候,認識了幾位南方的中國同胞和一雙在芬蘭學習后轉(zhuǎn)道回國的伊朗夫婦,四個多小時的飛行,德黑蘭12日清晨2∶10分在德黑蘭機場安全降落,順利出關。研究所副主任塔瓦那和埃樂哈米先生用兩部車分別將我和同機到達的北京現(xiàn)代管理學院副院長章韶華夫婦接往坐落在市中心的德黑蘭飯店(四星級賓館),在那里與為我們辦理住宿手續(xù)的薩貝梯先生緊緊擁抱,寒暄之后,便分手相約次日再見。
12日星期五,是伊朗的周日,再次置身德黑蘭。心情激動,洗漱后躺了3個小時便翻身起床,打開窗子,一片陽光灑進心扉,端起攝像機讓它和我一起吸吮這里久別的雨后清新。
在北京時常關注友邦伊朗方方面面的消息,曾聽德黑蘭幾次因空氣污染而宣布緊急狀態(tài),中小學校停課。當我面對窗前藍天、白云、雪山、樓群和稀疏的車輛時,不敢相信那是真的。的確,因德黑蘭背對雪山,時常有雨雪,再加上市政不像北京那樣大規(guī)模地進行現(xiàn)代化的施工或曰改造工程,有風塵土飛揚,塑料袋滿天飛,無風是汽車尾氣加各種飄浮物懸在空氣中不散的現(xiàn)象。
但在他們的星期一(公歷周六),城市道路上如潮的車流,馬達、喇叭轟鳴和嗆人的汽車尾氣又不得不讓人確信這現(xiàn)實。
自認是熟人,早餐后便一人散步于街頭巷尾。中餐和章韶華夫婦共進,并主動提議作導游,同他們一起去LALIEH公園,在那兒的小清真寺,章夫婦分別領略了我們男女穆斯林禮拜的場所和禮拜的形式。之后便來到公園新增設的自由市場,我為這美麗的公園被市場占去了大半而遺憾,而琳瑯滿目的伊朗精美工藝品卻讓他們流連忘返,大解銀囊博覽飽選,小雨漸漸變大,催促我們返回。這時塔瓦那先生已在飯店等候多時,隨他雨中行車,來到公園式的中國文化研究所。
畫展中國文化研究所
未及端詳這環(huán)境便匆匆像變魔術(shù)般地將“當代杰出畫家阿里雷公畫展暨賽義德·雷傳翼父子畫展”推出,當晚伊朗電視二臺便將專題播向全國,次日見諸報端。(達斯坦小姐提供樣報)
由于薩貝梯先生一直從事對華的文化工作,回國后又多年在伊朗文化部上層工作,且精明干練,有著廣泛的上中下層基礎,所以他的中國文化研究所得到各界,尤其是文化部和伊斯蘭文化指導委員會的支持,我的到來是這一機構(gòu)成立后的第二批中國客人(第一批為新疆十余人的表演藝術(shù)家訪問團,其中有著名維吾爾油畫家哈孜·艾買提)和第一位中國畫家的畫展。開幕晚會雖倉促但很熱烈,天降毛毛細雨,但伊朗伊斯蘭文化指導委員會和文化部官員及新聞單位、藝術(shù)界以及眾多各界友人,就連他們的夫人、孩子,甚至老人有的都來到展廳,伊朗著名細密畫家阿里江普爾也帶了許多送我和家人的禮品來了。鮮花、糕點、兩國國旗、閃光燈和碘鎢燈中,人們談笑著,品評著來自絲路東端古國的中國穆斯林畫家展示給他們即相通又各異的精神產(chǎn)品。
在《銅匠》、《樂園》、《天馬》、《和旋》等帶有鮮明伊斯蘭文化特征,又有中華民族傳統(tǒng)的新作前,人們議論著、贊嘆著、合影留念。在《千古懸奇》、《三打祝家莊》、《伍秋月》、《古城會》等中國古典題材面前,他們被藝術(shù)家的一絲不茍,即浪漫又寫實的表現(xiàn)手法和精深功力所折服,在那些云山霧水、花鳥蟲魚的筆墨揮灑中,他們再一次領略到中國宣紙和水氣墨韻的神奇變幻與中國文化的博大氣魄。這也是幾十里幾百里以外的觀眾和藝術(shù)家為什么看到報導后,紛紛趕來觀摩的原因所在。畫展開幕第二天,一位文化指導委員會的高個大胡子領導讓他的秘書前來畫展與我商量,要收藏《銅匠》和《伍秋月》,我說《銅匠》代表我探索伊斯蘭藝術(shù)的新高峰,50萬或百萬美金我也不會出手,那幅《伍秋月》你還是找研究所按標價辦事吧!
一個在波斯灣新造了豪華別墅的商人看了展覽,選中了《懸空寺》、《三打祝家莊》和《古城會》,關于價格展后另議。
一位老婦人,看中了雷傳翼的《春意盎然》,這是小畫家在我赴伊前趕畫的。水氣淋漓,牡丹吐艷,談判過程半個小時,從400美元談到30萬土曼(約40美元),我看她著實太喜歡了,出于友誼,也知道伊朗的經(jīng)濟現(xiàn)狀不佳,便答應了她,當即她便交了5萬土曼作訂金。
第二天,塔瓦那先生和翻譯接我和章韶華夫婦,前往文化部對外聯(lián)絡處,在那里見到了老朋友達士塔克女士和另一新朋友,章先生作了他的有關哲學對話。再次訪伊,我作了增進兩國藝術(shù)家進一步了解和交流的對話。
下午,在畫展上,1995年我展畫“伊朗畫廊”的主任,老朋友納蘇瑞·達斯坦小姐如約相見,她打了許多電話,約了許多好友來看畫展,還為我和夫人及兒子雷傳翼帶來了許多精美的禮品。
次日,塔瓦那先生又安排我陪同章韶華夫婦前往由哈塔米總統(tǒng)倡議建立的“各文明界對話國際中心委員會”。繁華路段委員會的新辦公樓上,懸掛著大幅黃布綠字紅字波斯文書寫的“當代杰出畫家阿里雷公畫展”并詳細注明展出時間和地點。而且在鄰近研究所的幾個路口都掛有同樣的畫展廣告橫幅。過往行人和車輛會一目了然。參觀畫展的章夫婦對我的畫展表示祝賀,為伊方對我的畫展的重視給予了高度贊揚。
落座后,對話委員會主任總統(tǒng)文化顧問法立德·扎德先生與大家一一互致問候,這次屬民間的關于哲學、思想和政體與經(jīng)濟的對話便開始了,我的發(fā)言是:對伊朗邀請章夫婦的對話表示吃驚,因以往我認為伊斯蘭國家的對話多在伊斯蘭文化范圍內(nèi),對于章的思想及中國道教文化的對話,是我沒有想到的。晚上,在伊朗勞動文化宮薩力維飯店(一個古色古香,屬少數(shù)民族風格的飯店內(nèi)),接受對話中心的宴請,新奇的環(huán)境,加之一道道伊朗傳統(tǒng)佳肴,那味道和風格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席間談至午夜凌晨30分,外面下起雨加雪,路上不知是雪是冰是雨,車輛艱難返回駐地,就這樣結(jié)束了新奇的一天。
之后的日子,便是章夫婦一個接一個的與各界的對話,我就成了自由人,把展畫的公園資料拍了個夠,這公園占地面積約15畝,分上中下三層階梯式,在屬富人區(qū)的坡地上,有十余個彩燈噴泉池,坐落在上部的展廳是近似蒙古包式圓形雙層建筑,它的對面有相似形狀的餐廳,有涼亭和一排排座椅,下層是兒童轉(zhuǎn)椅、滑梯、爬杠等,草坪和花壇隨圖案式設計布滿其間,一條條青石走廊,像中國的八卦陣,神秘幽靜,雖是乍暖還寒的早春,各種蝴蝶花已引來了飛蟲。與來參觀的各界觀眾交談對話,與前來采訪和拍照的朋友們長談,彼此加深了理性的和感性的了解。在這獨特的環(huán)境里,在這友好的氛圍中,我再一次感受到伊朗人民對中國人民的熱情好客和深厚友誼,以及他們可望了解中國,了解世界的真切心情。
爭取她——我的自由
許多造訪過伊朗的朋友,都抱怨安排無序和缺少自由,我認為這是因文化背景和民族習慣不同所造成,如能相互心里溝通,求得理解,還是有無限的空間,雖然我也覺得住在高級飯店不便,但還是爭取到了一個外國來訪者應有的自由。
14日下午展覽照常,我突發(fā)奇想圓那自由(奧造帝)廣場的夢。1995年,我曾在朋友納伊尼的陪同下,登上自由廣場的塔頂,觀摩了塔底的展覽和放映廳,并在文章中專門介紹過它。只是當時膠卷沒能上好,白白浪費了感情,總覺是個缺憾。天一會兒陰,一會兒晴,一會兒小雨蒙蒙,我與翻譯搭乘小公共來到自由廣場,這樣自己安排,更會直接地貼近伊朗民眾,穿過眾多南來北往的人流和那隆隆的沖擊鉆的工地,來到塔邊。時隔4年,它依然肅穆莊嚴,巍然屹立,從它身上透射出當時30歲的設計師馬哈茂德一舉中標的經(jīng)典設計方案,既體現(xiàn)了伊朗傳統(tǒng)的伊斯蘭文明,又洋溢著這個蒸蒸日上、勤勞質(zhì)樸、善于創(chuàng)造的波斯民族的氣質(zhì)。它還是那么偉岸,那么氣勢恢宏。
看它周圍,車上車下的,工地上的,和花壇里的云云眾生,讓我頓覺平凡,頓覺有血有肉的鮮活著的他們與我,我與他們的交融,我何嘗不是這眾生中的一個,一個平凡的用筆謀生的生命。此時,我再次認知大能造物主給予我的感知(這也是我后來之所以要創(chuàng)作《過客》的動因吧)。
再次爭取自由,18日中午,為期一周的畫展將結(jié)束,薩貝梯先生安排我回飯店吃午飯,我預料不會再有去LALIEH公園的可能,便生出再訪的念頭,拉著翻譯索乎拉比,急奔那兒,一邊拍照,一邊去選購手染布,工藝杯子等,把13萬土曼和20幾元美金零錢全部花光,又急匆匆在兩點按時趕回研究所,并沒有耽誤了吃飯。
納蘇瑞·達斯坦小姐與我的約會推遲了兩次,終于在17日中午,她來到研究所。按她的安排請我吃午飯,本來要等一位她的朋友同往,但等到12點40時還不見,她率直的一聲“GO”,我們便打的往山上去。時值中午車很難打,終于有一輛熱情的老司機在我們身邊停下,由于后坐有兩個小女學生,她急速讓我坐在司機旁,而后也迅即緊挨我坐定,我對她的這種大膽自由行動深為嘆服。車子前行,一路談笑風聲,我雖屬“國際語言”,但司機和她都能弄懂。在一座立交橋旁,我們告別熱情的司機,來到路口一個“熱蘇朗”(飯店),人還蠻多,生意興隆,她點了卡巴巴、羊肉串、雞肉串、米飯、酸奶、沙拉、馕、蘇布(湯)和可口可樂,飽餐之后又打車前行,為換錢幣,她帶我走了5個銀行。在伊朗,有些銀行是不能為外國人直接換匯的。換了錢我們便步行去巴扎(市場)和伊瑪姆SAGGEZ清真寺,在巴扎我為張承志、劉隆、孔昭剛、馬明鈞及老家的穆斯林朋友選購了大小不等的絨布刺繡拜毯。在相鄰的SAGGEZ伊瑪姆清真寺前拍照。之后,隨她往在中國相識的好友阿里江·普爾的畫廊,它是坐¥落在一個四層高檔商業(yè)樓中,一層是百貨,二層是衣物,三層是婦女用品,四層是各類美術(shù)用品商店和畫廊,因沒相約,阿里江普爾沒在。在那里瀏覽過程中,我初步了解了伊朗的藝術(shù)市場,那些油畫(同中國市場上的)屬同一檔次,伊朗風格的也一樣,多屬偏低價位,這是因市場廣大和購買群體的經(jīng)濟狀況相符。我們穿過人流和街巷,打車返回研究所。整個過程就像行軍,在穿街過巷時,達斯坦小姐總是站在來車方向,并輕輕牽著我的衣角,“貝利,貝利(快點)”,讓我陣陣聯(lián)想到王洛賓的歌詞“像一只小羊,緊隨她身旁”。心底隱隱被溫暖的暖流暗暗流淌。
外人看來可能會覺得很怪,在伊朗男女在公共場合不能握手,更不要說親吻和擁抱,而男人與男人,女人與女人,為表示最真摯的友情相見或分別時相互可親吻和擁抱。(1997年春在芝加哥辦展,我與美中商會主席保爾· 鮑羅相見時擁抱,他向別人開玩笑說我有同性戀之嫌,這就是民族文化背景和習慣的不同)。而自家親屬則不避此嫌,握手也好,親吻也好,都屬正常。再有,乘公共汽車時,男女要分開,男乘前半部,女乘后半部。但搭乘中巴和長途汽車就沒有了此界限,尤其是搭乘的士,只要雙方同一路線,同意一同搭乘,男女擠在一起便沒有任何界限。在伊朗,由于經(jīng)濟原因,要最大限度發(fā)揮運輸工具的作用,在的士上不但男人和女人可擠在一起,而且只要司機同意,前面可坐四人,后面可擠五人,這可能是打的士的世界奇觀了。這其中也反映出駕車者的高超技術(shù),也可以說這是伊朗民眾自由方面的一種體現(xiàn)吧。
坐客阿里·江普爾家
18日傍晚,早就約好,畫展結(jié)束后到同行好友著名細密畫家阿里江普爾先生家坐客。早早將畫展撤下的作品收拾裝箱,一切就緒,阿里江普爾先生驅(qū)車來接,我們先到自由(奧造地)廣場買長途汽車票,由于當時就是伊朗新年的放假日子,據(jù)薩貝梯和塔瓦那先生講,去馬士哈德和伊斯法罕的機票早已訂光,而長途車票當時也沒買到,只有明天讓索乎拉比先生再跑一趟。
離廣場不遠的一大片新住宅樓就閃現(xiàn)在眼前,我們買了鮮花,在車內(nèi)伊朗和阿拉伯音樂的歡快樂曲聲中來到他家。經(jīng)過寬大的地下停車場,再到寬敞的電梯過廳,上到10層,他的小兒子拜赫扎德正從家門探出頭來等待我們。夫人和大兒子也高興地來迎接我們,送上鮮花和祝福,賓主落座。
紅茶、糕點和水果……我用攝像機細細地打量了這四口之家,中間一個樓梯,向上通到臥室屬復式設計。客廳里窗簾、桌椅、衣柜、暖氣罩十分考究,四壁裝飾雖不豪華但也考究,精美漂亮的地毯,墻上講究的畫框里裝著這位在伊朗頗負盛名的細密畫家的作品,其中很多都是我去年在北京中國美術(shù)館見到過的精品,那是他與老師,國際繪畫大師法爾希奇揚(僑居美國紐約),參加我國文化部舉辦的98國際美術(shù)年“法爾希奇揚和阿里江普爾細密畫展”的作品。
主人再一次談起中國政府和普通的中國人對伊朗人民的深厚友誼,以及他兩次到我家坐客的激動心情。并提議我們攜手走向世界(GOTO GO TO GO TO ……)。
在這藝術(shù)氣氛頗濃的家庭環(huán)境里,我有一種仿佛回到家的感覺,同時隱隱想到自己那遙遠的中國家。
蠟燭點亮了,魚肉、雞肉、米飯、馕、沙拉、酸奶和湯一道道熱騰騰地上桌了,小兒子拜赫扎德把燭光吹滅,賓主便餐將起來,真可謂其樂融融啊。由于主婦沒有把我當外人,所以沒有戴頭巾、披長袍,而是袒露著她那一頭金發(fā),穿著半袖背心,顯出豐滿和健壯能干的體魄。
這晚餐,既是我們伊朗再相聚對我的招待,也是我與他們?nèi)姨崆斑^的伊朗新年。阿里江普爾的小兒子小我兒兩歲,活潑可愛,也喜愛繪畫,他當場畫了飛機和機場,并用漢字寫上“送給賽義德”,在鏡頭前,他不斷重復著“送給賽義德,送給賽義德”,我心中默默述說著,愿我們中伊源遠流長的友誼從他們身上繼續(xù)傳揚。
午夜零時30分,索乎拉比先生半路下車,阿里江普爾父子把我送到飯店,并相約返京時為我送行,真誠的擁抱道別。
節(jié)日里的古城 KHAVY
19日,給北京電話不成,給莫斯科俄羅斯之聲廣播電臺、莫斯科華僑華人聯(lián)合會副主席陳國平先生電話,約定返京前我在莫斯科短暫逗留并旅游,他到機場去接我。下午打點輕裝,禮過沙目,索乎拉比和阿薩德兄弟倆陪我到長途汽車站,阿薩德去買回伊朗庫爾德斯坦的車票,要回家過年結(jié)婚,本來滿臉大胡子,今天理發(fā)后顯得格外干凈漂亮。我們原來計劃在KHAVY待兩三天后去庫爾德斯坦,不知什么原因,計劃被改變,去了烏魯蜜葉。
就像中國的春運一樣,長途車站內(nèi)外,滿是南來北往的旅客,在車站外我抓拍了幾個市井鏡頭,之后便來到站內(nèi)找個椅子坐下等待。一個士兵見我掛著像機,便把索乎拉比先生叫到一邊,耳語了一陣,我斷定是不讓拍照。有了座位,我便拿出久違的速寫本,捕捉起可用的素材。
將近9點,索乎拉比終于找到“后門”用高價賣票的司機,我們被安排在前排,暫時告別阿薩德這位熱誠能干的庫爾德兄弟,奔往KHAVY。
出站時,上來一兵一警,發(fā)了每人一張紙條,可能因我是外國人,并沒發(fā)我,之后才知,那是一紙安民告示,主要讓大家注意安全,尤其是提醒司機要早上75——晚80邁的速度,別超速行駛。的確,這一夜,司機開得平穩(wěn)(正副兩位司機)大路也像美國的一樣寬闊平坦,窗外只能偶爾見到稀疏的城鎮(zhèn)燈光,我便放心大膽睡起來,一路上簡直要把前半生沒曾坐車睡過的覺都睡過來。
6∶34分,我們到達伊朗西北部的塔布利斯市,在那里搭乘的士,漸漸爬向山區(qū),一座頭頂白雪的大山,伴我們進入高原。半陰半晴的天,一會兒太陽,一會兒雨,一會兒又是雪,似睡非睡中見田野在轉(zhuǎn)綠。路邊賣木材和裝飾材料的漸多,有的地方類似我們的鄉(xiāng)下,偶爾有的村鎮(zhèn)還有游樂園式的建筑,白楊,翠柳,沙柳,桃杏各色樹木的顏色和自然界的山石水草與田地和諧的像藝術(shù)家在畫板上調(diào)試過的油彩,那么舒服,那么沁人肺腑,這比起北京,比起德黑蘭那喧囂的車流,那擁擠的集市,那灰色的樓群,那難忍的空氣,是何等的快慰和舒心。
上午9∶00,我們來到KHAVY古城索乎拉比先生的家。一個兩層式建筑,每層有70平方米,也是鋪滿圖案精美的地毯,茶幾、硬背沙發(fā),四壁貼好墻紙,屋頂頂燈處有石膏裝飾圖案,上層是他父母的居室,下層是他與弟弟索乎拉比·塔克使用。一個20平方米的小院,一個能放兩個乒乓球案進行比賽的大地下室,可謂寬敞。
塔克把我當作久別重逢的親人招待一番,他是個中學教師,當過兵,有女朋友但還沒準備成家,目前正在大學學裝飾裝潢藝術(shù)。他把自己刻制在五合板上的“清真言”給我看并要送給我,萬里迢迢,這盛情我無法拿動,他看出我為難,又拿出一塊黑絲絨布,上面有他精心用麥稈拼成的古人詩句,真是心靈手巧。我終于接受了這盛情。索乎拉比·宋畢的父母于前兩日到德黑蘭的女兒家過節(jié),家里就留下當教師的他克看家,他們兄弟5個,宋畢為長,除宋畢和塔克其余全都成家,他還有一個姐姐和四個妹妹也已全部出嫁,真可謂大家庭喲。他父親是一個不大的商人,自己經(jīng)營著一個中型商店,這也是他為什么能支撐這么一個大家業(yè)的基礎。
宋畢今年32歲,和我一樣個子不高,但很能干,彈一手好吉它,當過兵,目前放棄了工作,靠爸爸資助,在德黑蘭杯黑師德大學文學學院學了兩年中文,準備兩年后來中國深造,由于家庭生活條件不好,他和女朋友約定晚結(jié)婚并不打算要孩子,很多像他一樣的青年都渴望幸福,渴望有一個溫馨的屬于自己的家,所以他們最期盼社會的進步,經(jīng)濟能發(fā)展,人民能有更多的民主與自由。
索乎拉比的弟兄姐妹多,而他的父母輩兄弟姐妹也多,我們不但在節(jié)日里串了他很多的姨媽、舅舅、叔叔和表哥、表弟家,就是到烏魯蜜葉城也串了四五家。他們每個家庭雖因經(jīng)濟條件不同,但過節(jié)是一樣的熱鬧,都辟出一塊小天地,擺上《古蘭》,放上蠟燭、糖果、彩蛋、小金魚、青麥苗等,以示吉慶,并祈盼來年大吉。每家的室內(nèi)陳設大同小異,地毯、沙發(fā)、茶幾、柜櫥和鮮花,還有的在客廳辟出一個大花壇和上水石等裝飾,從這里我們又能看出他們對藝術(shù)與自然的熱愛。每逢客人到來,就用點心、水果和紅茶待客,但一般不是提前約定,主人是不會留您用正餐的。
每年的3月21日是伊朗法定的新年,節(jié)前他們便備足了鞭炮,那聲音和鞭炮的規(guī)模,不亞于中國人過春節(jié)所放的數(shù)量。在KHAVY的大街小巷,不時還能聽到一陣陣鞭炮聲,店鋪幾乎全部關門停業(yè),只有幾個賣馕的小食品店照常營業(yè),這跟人們要天天吃飯有密切關聯(lián)。我們來到古城中心的大石門處,從此便可進入古代式建筑巴扎(集市),與它相連的還有瑪士巴來清真寺。
我們矗立在這800年前建立的古城門前,追尋伊朗先民的歷史蹤跡,花崗巖拱形門券兩側(cè)各雕有一個粗獷威武的母獅子,至于為何要雕母獅子,只有讓我們自己去思索。它善于捕獵,善于保護自己的家和幼子。但它身上的斑斑彈洞,足讓我聯(lián)想到歷代在此燃起的烽火。
600年前,橫掃歐亞大陸的蒙古鐵騎,就在成吉思汗的率領下從此門進城,他沒有留下燒、殺、搶的故事,到留下一句曉喻世界的真話,那就是:我的軍隊不怕波斯和任何強敵的刀劍,只怕被波斯女人那勾魂攝魂的眼神所征服。10天后,他拔營起兵又去征服別的城池。
歷史已一次次證實,侵略者往往被被侵略者的文明所征服,這里有文明的力量,有武裝的力量,還有那些占領者和被占領者所不愿正面承認的具有無形戰(zhàn)斗力的伊朗婦女美貌中所蘊涵的力量。這一點那城門可作證,那古巴扎可作證,那古老清真寺也會作見證。雖然有土爾其奧斯曼帝國的占領和沙皇俄國的侵略以及近代英、法半殖民地化,都不能爭服這一具有五千年文明史,并極具內(nèi)聚力與愛國傳統(tǒng)的偉大民族。
世界歷史,尤其是近現(xiàn)代中國歷史已證實,對具有強烈愛國意識的民族,外部的任何壓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自我封閉,自我扼殺,中國改革開放20年,在世界歷史上再創(chuàng)了輝煌,20年勝過歷史上的200年,上千年。伊朗現(xiàn)任民選總統(tǒng)哈塔米,順歷史,順民意,實行穩(wěn)步的改革,在外部與西方各國主張
平等對話,對內(nèi)實行市場經(jīng)濟改革,從老巴扎和新巴扎我們都能看到這一點。我相信他們會克服因戰(zhàn)爭、制裁和亞洲金融危機所帶來的困難,走向明日的繁榮與自由。
第二天,陽光燦爛,我們在索乎拉比先生的朋友陪伴下,驅(qū)車輾轉(zhuǎn)來到伊朗古代大詩人布勒迪·本·夏姆希·烏勒塔尼的古塔紀念地,方圓近百余平米的空地上,傾斜矗立著一座約25米高,直徑約5米的下大上小的磚塔,下方一個方形門樓,門上了鎖。沒到跟前我便把它收入鏡頭,拍到底片上,之后便是詳細的端詳。詩人生活在伊朗的兩千多年前,他的詩歌至今在文壇上傳揚,和郝菲茲、薩迪等大詩人一樣,他為伊朗的古代文明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一群孩子在空場的一角嬉戲著,突然一塊不大的橫臥在地上斑駁殘蝕的花崗巖閃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我們聚攏到它那里,前后右上都沒有什么,只有左側(cè)面隱約可見布勒迪·本·夏姆希·烏勒塔尼詩人的波斯文名字。
再往塔身上看,開始我們以為豎著一道道的磚那一彎一彎的東西是為加固塔身的什么鐵器,經(jīng)他們指點,才晃知那是一排排羊頭骨。不過臨街的一面少了許多。我問為什么,他們說是近代史上一個君王從這里過,一個小時內(nèi)用槍打掉了那許多,我為他們也有這樣荒唐的君王啼笑皆非,并斷定那肯定是個土匪起家的草頭王,否則他不會對自己的祖先如此不恭。
好在現(xiàn)在的政府越來越重視本民族的古代遺產(chǎn),據(jù)說鄰近塔周圍的一大片房產(chǎn)都被政府買下,準備正式修建詩人紀念公園。我為此欣慰,并希望有一天能故地重游。
選擇節(jié)假日結(jié)婚,是伊朗青年的喜上加喜的作法,在KHAVY的街道上我就看到幾次結(jié)婚的彩車招搖過市,還有機會在一個僻靜的胡同里同一位伊朗新郎在彩車前合影留念。
伊朗人民的文明素質(zhì)很高,不管走到哪里,不管是遇到撞車還是什么沖突,他們之間很難看到像中國人那樣爭吵謾罵或是廝打傷人。
他們的文明還表現(xiàn)在世俗生活的能歌善舞中,我們從他們高亢的唱誦《古蘭經(jīng)》的音韻中也能領略一斑。在KHAVY,22日的晚上,我與索乎拉比兄弟和穆罕默德及法拉德兄弟同車到一個結(jié)婚的朋友家坐客。慶典場所是在那家的地下室,約150平米,四排百余人,坐在地毯上有中年人和白發(fā)老者,更多的是青年人,最逗人的是一個穿紅裙子的6歲小姑娘,寬寬的額頭,梳兩個小辮,不時隨著樂曲起舞,那么大方可愛。
作為貴賓,我被邀坐在鮮花簇擁的樂手旁,之后又被高升從地毯到椅子上。鼓聲鏗鏘,電子琴的樂聲和歌聲匯成歡樂的海洋,人們按節(jié)拍鼓著掌,伊朗舞,阿拉伯舞,阿塞拜疆族舞蹈家穆罕默德·雷子的表演最精彩,他高高的個頭,一身黑色勻稱服裝,步法矯健,動作瀟灑,一板一眼,把慶典引向高潮。這時一個中等身材的小伙兒,腰間系一紅絲巾,翩翩跳起阿拉伯舞,有節(jié)奏地扭胯,顫動肩部,一會兒仰臥,頭漸漸貼到地毯上。每一個舞者上場,觀眾中都有撒上或遞上現(xiàn)金紙幣的,少的一張,多的三五張,十來張。小的一千,大的一萬。
宴會開始了,兩塊大的塑料布鋪在四排人中間,盤子、叉子、勺子、湯、馕、米飯、菜、豆菜煮羊肉一道道上齊,人們歡笑著大吃起來。約半個小時過后,餐畢,糖和紅茶又端到每位客人的中間,我們美美的都品味了一番。樂曲又響了起來,青年人又情不自禁地跳起來。突然主持人請朋友“秦”(即中國客人)上場,數(shù)百只眼睛轉(zhuǎn)到我身上,不容遲疑,我似乎早有心理準備,只說道:你們在趕鴨子上架,便脫掉西服,學著鴨子“嘎嘎嘎”的叫聲,隨便按鼓點和掌聲舞起來。
人生不知哪段經(jīng)歷會對你日后起作用,由于自幼喜愛文藝,中學時代也是宣傳隊的“明星”,獨唱、重唱、合唱、現(xiàn)代京劇和彈撥樂都重經(jīng)歷過,由于曾在兩個工廠工會搞過宣傳工作,便掏出老本,將新疆舞、迪斯科、秧歌全搬了出來混在一起,博得場內(nèi)陣陣掌聲。人們開始向我撒錢塞錢,幾圈以后隨著舞點我把錢灑向主持人。又跳著將阿塞拜疆的兄弟拉上場,跳著跳著伊朗舞者,阿拉伯舞者紛紛上場,我們一會兒單人舞,一會兒雙人舞,一會兒又拉成圈舞,舞會達到最新高潮,趁此時我悄悄退下場。
新郎在伴郎的陪伴下終于出現(xiàn)了,他在中間低著頭木然走到會場中央,兩伴郎一左一右,索乎拉比先生讓我接過左邊伴郎手托的蘋果和蠟燭,與新郎合影。之后,我便和主持人、樂手、舞手等在場眾人揮手告別。院子里,婦人們披紗隔窗觀望,有的耐不住走進了會場,還有的在院子里歡快輕盈地翩翩起舞,這歡笑,這喜悅發(fā)自心底,它會驅(qū)散籠罩在人們心頭的一切烏云,會趕走一切煩惱。
回索乎拉比先生家的路上,我一摸脈一百一十多,索乎拉比到是說句實話,他們二三十歲,都滿頭大汗, 在他們面前您是老人啦,是啊,我已是45歲有余的人啦,望著夜空的星星和月亮,真正覺得已不是少年了。
索乎比拉的親戚朋友多,關心我們的人也就多,今天這家請,明天那家請,這頓飯姑媽送,那頓飯姨媽送,由于我們常往外跑,總不在家,送飯的常白跑。
這一天該倫到索乎拉比的大弟請客了,路上我們第二次來到這個小城一位有名的雕塑家哈米德的工作室。他是我的好友阿里江普爾在德黑蘭大學的朋友賈發(fā)爾的兄弟,靠自學成才,這個城市不少公園的雕塑出自他手,他還隨哥哥一起承接過土爾其的雕塑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