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導(dǎo)師,勝似導(dǎo)師
——謹以此文悼馬德俊教授
北京著名穆斯林學者 海迪徹·謝景懿
本人今世無幸做研究生,可有幸遇到好導(dǎo)師。感贊安拉的安排,使我結(jié)識了馬德俊教授,這位不是導(dǎo)師卻勝似導(dǎo)師的好老師。大凡登門求教的學者、學士、學子都是熱情好客的馬教授家的座上賓,無論是人民大學的、社會上的還是伊斯蘭教門內(nèi)的,不少有心人從他那里得到了真?zhèn)?。馬老德俊先生的音容笑貌常在我心中——一副紫棠的面龐帶著和氣善良;一雙回回人的大眼睛炯炯發(fā)光;一口向普通話努力靠近的蜀語川韻親切舒暢,一聲發(fā)自心底恭道“塞倆目”的阿文問候語重心長。……那正是:談笑有鴻儒,往來有白丁,可以講教門,誦天經(jīng)。
信箋珍藏,恒久紀念
可能是由于馬教授上了年紀的緣故,聯(lián)系交流時一直堅持親筆寫信的老習慣,給求教者復(fù)信之事宜,老先生格外重視。聽說,有時,一上午能寫兩三封信件呢。馬老把這項活動視為研討、授課一般,認真并及時地以文會友,故而收信人必被他高度的責任感、廣博的學與識、誘人的詩一般的語句所感動,必然會受益匪淺,本人就是多次手捧信函感激涕零,內(nèi)心向敬愛的導(dǎo)師肅然起敬的后學之一。
2008年11月30日馬德俊教授給我寄來一信,收到時我十分欣怡,趕忙開封恭讀,絲毫沒覺出手中這張信紙的份量;此后的兩年中我不時地從信札冊中取出它再讀、又讀,逐漸感到它是那么活生生的、沉甸甸的,教人進步、勵人前行,確是非同一般的書信?,F(xiàn)如今我把這一紙信箋做為永久珍藏的紀念??葱湃邕?、見字如面,不是嗎?… …
馬老在信中寫道:
尊敬的海迪徹·謝景懿哈只:
向你恭道:塞倆目!
昨天下午(11月29日)收到大作《懿行堂詩文集》,我和老伴喜不勝收,多年來未讀到過這么純正、富有理智與智慧的具有崇高伊斯蘭價值觀和美學價值觀的著作了,我今天上午回避了客人,擺脫了雜務(wù),專心致志地讀你的這一輯?,F(xiàn)在是下午三時,算是粗讀一遍了。知感仁慈的安拉為我提供了這麼好的精神食糧,讓我心靈獲得了凈化,理智得到了長進和提高。眼下我還不能寫長文來敘述我的心情,因我正患膽管、肝管結(jié)石和腰椎骨質(zhì)增生,待病愈后,我會寫文向你匯報的。
現(xiàn)在簡單說幾句。讀了首篇《悲歌一曲獻親人》,這是記敘你父親謝公植倫的傳記,也是記敘平漢鐵路工人破壞隊這支抗日救國鐵軍的傳記。從故事里,我看見了謝公抗日救亡的英雄形象,看見了這支隊伍出生入死、轟轟烈烈的抗日業(yè)績。后來令尊卻蒙受冤屈和凌辱,最后累得吐血歸真。他們的不幸是當年悲劇的一個縮影。真主至大,真主是全知的。我作為一個穆斯林,祈求安拉在后世里提高謝公的品級——阿米乃!你寫的傳記、散文、詩歌、旅游、論文、朝覲日記,無不充滿伊斯蘭的濃烈感情,你的文筆細膩,蘊含深情,頗具冰心風格,你的詩作有功底,篇篇力作,瑯瑯上口。詩文向我們展示了哈只你一顆晶瑩、光燦的伊瑪尼心靈,令我十分佩服。我真誠祝愿:愿安拉賜與你光明!
你的作品真正展示了回族穆斯林遵循《古蘭經(jīng)》的準則,很好地宣揚了伊斯蘭的人生哲理、道德規(guī)范,穆斯林的崇高追求,我相信會產(chǎn)生極大影響!
你是尊貴的哈只,知道伊斯蘭真諦,你文章的見解我完全同意,現(xiàn)在,回族人中的習俗多受漢俗影響,你文章的糾正與宣傳是十分必要的。暫且止筆,再次向你致敬!
八十三歲老穆斯林馬德俊 30/11/2008
說句心里話,馬德俊教授對我實在是太過獎了。我的那本非正式出版的小冊子,自命名為《懿行堂詩文集》,不過是本只有十萬字的、退休十年來學習教門心得的散片集合。如若自我打分,連八十分都不夠(教師出身的我,總是三句話不離本行嘛),我猜,馬教授是想在退了休的尚未告老的穆斯林知識分子中尋找?guī)酌麑W生,關(guān)心他們,培養(yǎng)他們。恰巧,馬老選中了我這個幸運者,進而時常鼓勵我,指導(dǎo)我,提攜我。馬老的舉意我明白:是在催我深造,促我前行,讓我在伊斯蘭文化的傳承上提高水平,多干實事。我由衷地感謝怹老人家,印沙安拉,我會不斷努力,百尺竿頭更進一步的。
傾談難忘,經(jīng)歷傳奇
記得是在2009年年初的一天,我和孫奉公二人來到人大西門馬老寓所,馬老早已把香茶、干果擺上了桌,歡迎我們的到來。塞倆目問候之后,馬教授打聽孫奉公之父孫崇義先生在1948年前后為北平回教經(jīng)學院學生授課的情況。他說:他那時剛由重慶、轉(zhuǎn)上海來到北平,因為沒錢住宿,就擠住在北平東四牌樓清真寺北平回教經(jīng)學院的學生宿舍內(nèi),還旁聽過孫先生的幾節(jié)《說文解字》呢。孫先生給他的印象是:“滿腹經(jīng)綸、英俊瀟灑,一口京腔京韻,真令我們外地學生羨慕呢!”
馬教授娓娓道來:我是1948年來到北平求學的,我祖上是元代來華的穆斯林,我們世世代代恒守清真,我幼年時講的是由阿拉伯語、波斯語、土耳其語、漢語組成的一種回族土語。我家住的離成都只六十里,一個小鎮(zhèn),四周有七座“麥斯志吉”(清真寺),其中三所設(shè)有學校,有濃郁的伊斯蘭氣氛。我出生在這里,很自然受到伊斯蘭文化的熏陶。我從小聽故事不是聊齋鬼怪,而是地道的口傳天方的故事。五十年代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人口大大地縮減了,學校停辦了,麥斯志吉只剩了一座。穆斯林承受了巨大的悲劇。… …
我從少年便接受馬克思主義教育,少年時代便參加了一些革命活動。青年時期在成都因從事教師罷教活動,國民黨要抓我,逃跑到重慶,我仍然從事學生民主運動,黑名單出來了,我又跑到上海。而后,北上北平,考入中國大學哲學系,還是搞學生運動。后入河北華大政治研究室當研究生。之后又調(diào)入中國人民大學校部在李培之(王若飛夫人)、李新(北平解放時葉劍英率領(lǐng)下的談判代表)手下工作。又曾借調(diào)到中央教育部工作近二年,受中央組織部、教育部之命赴上海華東局參加高校院系調(diào)整工作。我為革命干了不少工作。但是,我要求自己不能放棄信仰,因為伊瑪尼從小植在我心底,是我生存在大地上的根子,由于種種原因使我沒有成為領(lǐng)導(dǎo)干部,于是我就改行了,感贊真主佑我走上了文學道路,從我十六、七歲發(fā)表文學作品,直至耄耋之年。… …說到此時,老人眼里已充滿了晶瑩淚花,他為能堅持祖祖輩輩所固有的信仰而驕傲,對自己沒走讀書做官的仕途之路無絲毫遺憾,這位穆斯林英才的人生觀確實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
多么真實的傳奇故事,人民大學中文系詩文評論家、穆斯林詩人馬德俊教授的自我寫真,句句鏗鏘有力,字字落地有聲。一位愛國、愛黨、愛教的穆斯林的高大形象站在我們眼前。高山仰止,令人肅然可敬。難怪他的散文詩《愛魂》寫得那么信德清正、篤厚純真;難怪他的長篇故事詩《穆斯林的彩虹》繪得那么像回回民族的王貴與李香香。
尋覓好書,施散各處
回族伊斯蘭文化像一支璀璨絢爛的鮮花,打眼地綻放在中華民族文化的百花苑中。改革開放以后,穆斯林民間涌現(xiàn)出不少穆民喜聞樂見的優(yōu)秀讀物。
北京管莊王鳳芹鄉(xiāng)老有一本成功之著——《穆斯林常用都阿宜》。這本書是王鳳芹園長從幼教崗位上退休下來,花七、八年的時間,學習古蘭、圣訓、基本知識、教法、哲學、阿拉伯語等科目的學習筆記,她根據(jù)穆斯林學習和生活的需要,編著了這本集阿語經(jīng)文、漢語譯音、漢語譯意于一體的常用都阿宜。由于它的實用性強,故而很受廣大穆斯林歡迎,第一版的三萬冊很快就發(fā)放完了。筆者與王鳳芹鄉(xiāng)老是至近多斯提,2009年8月,在該書第二版(修改版)出版之前,王老師誠懇地請我為她的書寫再版序言,我自知淺薄,在馬貴寶阿訇頭版序言之后,我為二版作序恐難以勝任,但又不好推辭,便考慮以再版題詞的形式表示祝賀。王老師為主道虔誠執(zhí)著、銳意進取的精神打動著我,我反復(fù)翻閱著她的書,思忖了十六個字,以概括其書的特點,為了負責起見,我將《題詞手稿》拿去請教馬教授。題詞內(nèi)容是:
融而不化 合而不流
取而不代 “棄”而不舍
北京王鳳芹教親編譯的《穆斯林常用都阿宜》體現(xiàn)了上述的回族穆斯林文化傳統(tǒng)。感贊真主襄助,此次再版可喜可賀!
乙丑秋日 北京哈吉 海迪徹·謝景懿 題
馬德俊教授披沐伏案,仔細認真地閱讀了這本都阿宜。之后,說:“這真是一本難得的好書??!”并對我的題詞做出了評語:
概括貼切,突出中國回族伊斯蘭文化特點,
恰到好處,理解作者虔誠乜貼和良苦用心。
至近穆斯林姐妹的點睛之詞、親筆題書,足抵一《再序》也!
人民大學 馬德俊敬書
《穆斯林常用都阿宜》第二版在真主的襄助下,于2009年來埋丹月出版了,馬教授得知此事,很是欣喜,令我向王鳳芹鄉(xiāng)老轉(zhuǎn)至祝賀,敬道:穆巴拉克!從此,《穆斯林常用都阿宜》一書,二版較之一版,內(nèi)容有所添加,局部有所修改,更受廣大穆斯林讀者特別是正在學習教門的多斯提的歡迎,全國各地的索取者紛至沓來,印刷兩萬冊供不應(yīng)求。《穆斯林常用都阿宜》一書由此也成為馬教授書案上的一本常見讀物了。
就在這一年的冬月,馬德俊先生的老愛人、皈依六十年的虔誠穆斯林婦女、著名兒童詩人張茂秋老師歸真了,馬老抑制著內(nèi)心的悲慟,口中不停誦念:“印那吝倆習,我引那依來習,拉之歐兒乃!”(漢譯意:我們來自真主,我們歸于真主?。?ldquo;祈求安拉恕饒、慈憫她,并賜予她在天園中的品級,阿米乃!”在思念親愛的老伴侶的日子里,馬老經(jīng)常誦讀《古蘭經(jīng)》和都阿宜(祈禱詞)替亡人求祈。為紀念張老師歸真四十日,馬教授舉意:請我協(xié)助訂閱二百冊《穆斯林常用都阿宜》,打算施散給海淀區(qū)各清真寺、穆斯林大學生及四川成都家鄉(xiāng)的眾教親,供他們學習教門和禮拜之用,回賜轉(zhuǎn)給亡人。我欣然承攬“塞哇布”(給回賜的好事),所遇困難免提,三日之內(nèi),親自將書從管莊運到人大宿舍樓,搬到先生家中。我對眼含感激熱淚的馬老說:“能為老師辦一點實事,以實際行動紀念師娘太應(yīng)該了,言謝就見外了。”后來,馬教授來電話告訴我:他請了人大校內(nèi)的快遞,將書分成幾十包寄了出去。馬德俊教授的好品德、好行為——以尋覓好書,施散各處的形式寄托哀思,宣傳教門,著實值得我效法、學習。
讓我永遠銘記心中的是:在張茂秋老師離世十個月后,老伴侶馬公德俊先生也復(fù)命歸真了,時值今年齋月的蓋德爾夜的那天(9月5日)——這個尊貴的日子,安拉讓他在這一天歸去,說明他是一位討主喜悅之人,我和多斯提們封著齋趕到大興薛營去參加馬老的殯禮,為他奉上虔誠的都阿宜。… …
馬教授是教我做人、做學問的好導(dǎo)師,我、我先生及眾教親們會永遠提念他!
完
2010年10月13日
書于牛街寓所懿行堂書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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