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流毒天下,亂我清真”的“革蘭袋”自印度傳人云南武定地區(qū),導致伊斯蘭教內(nèi)部的一場軒然大波,一時間,疑云愁霧,人心惶惶,不知何所適從。
“革蘭袋”系蘇非神秘主義“阿薩辛”的一個分支,是一個以宗教為幌子進行恐怖活動的組織。《馬可·波羅游記》中提到,這個組織的首領(lǐng)稱“山老”,在東西交通的險峻山岡建立城堡,其中有華麗的宮苑、醇酒、美女、歌舞……山老選中的信徒,一旦服用大麻葉后,處于迷幻之中,就被送人宮苑,享受聲色,為了長享“天園”之樂,瘋狂地為“山老”獻身,充當殺手、行刺山老的“獵物”——蘇丹、教法官,持反對意見的教派首領(lǐng)、學者等。歷來受到伊斯蘭教正統(tǒng)派的強烈抵制,一些國家甚至嚴厲鎮(zhèn)壓。蒙古貴族旭烈兀西征亦予毀滅性的打擊。阿薩辛殘余轉(zhuǎn)入地下活動,并流竄各地,以另一種方式出現(xiàn)。
據(jù)記載:“有迤西來武定一人姓沙名金,頭戴道冠,身披百衲,腰系絲絳,足穿云履,先到西襯,后到古柏。投教者,具雞二只,酒二壺,米面之類。外道往來、絡驛不絕。男婦混雜,晝?nèi)談t彈絲品竹,魚鼓簡板,暢飲林泉。夜則明燈傳道,度氣比臍,無論老嫗少婦,閨女村姑留宿寺中,夜間學道,淫穢之聲,遍滿道路。”還有一人叫馬少恭,其人亦“清真世家,名師之子侄。自陜西尋學回滇,不守本教祖訓,學得一程妖法”。與沙金狼狽為奸,更助長了“革蘭袋”的聲勢。當?shù)卣平瘫D澈鸵徊糠帜滤沽志芙^入教,便被沙金將姓名生庚,用番字(阿拉伯文)書寫于紙上,埋人古墳內(nèi),作法咒詛,揚言要將這些人置于死地,“惡瘡怪癥,殞命亡身”。因此,人心惶惶不可終日,被迫投身“革蘭袋”。
最初,“革蘭袋”僅在武定一帶活動,不久即擴大到富民、廣通、楚雄、大理、保山、姚安一帶,繼又由滇西蔓延至滇東南的嵩明、尋甸、曲靖、陸涼、宜良……甚至省城昆明也是“回漢男婦被其妖術(shù),從者不可勝紀。親識不敢舉,旁人不便舉,掌教頭人混俗和光,養(yǎng)癰護毒”,大有席卷全滇之勢。
云南伊斯蘭教歷來屬于正統(tǒng)“遜尼派”,恪守《古蘭經(jīng)》與圣訓。今“革蘭袋”滲透而入,似將取而代之。自然為正統(tǒng)派穆斯林所不能容忍,于是在“圣裔”馬注領(lǐng)導之下,發(fā)動穆斯林開展斗爭,搜集“革蘭袋”種種不法行為,聯(lián)名向官府控告:“(革蘭袋)流毒天下,亂我紀綱,傷我輿論,敗我風化。紊我教條,亂我清真”,尤其“技工妖術(shù),教仿白蓮”,引起官府極大震動,下令取締,偵騎四出,將以沙金為首的一小撮“革蘭袋”分子逮捕嚴刑審訊,繩之以法。“革蘭袋”在云南的惡性膨脹,終于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痛定思痛,馬注認為,“革蘭袋”之所以在云南泛濫,根本原因在于廣大穆斯林愚昧無知。所謂“賢少愚多,既不通儒,又不遵經(jīng),異端左道混雜于其間,滅人倫之大典,壞朝廷之國法,將清真正道漸人邪途”。于是針對回族穆斯林的社會現(xiàn)實,制定了約束穆斯林行為規(guī)范的準則,即《戒律十條》,由云南按察使司頒布全省回族穆斯林聚居區(qū),雖說目的在于“約束”個人行為,實際內(nèi)容則是以“鄉(xiāng)規(guī)民約”形式,在穆斯林社會內(nèi)部重建精神文明。
《戒律》第一條是“端學習”,首先從抓教育人手,鄭重指出:“天經(jīng)云:尋學在一切男女穆民是天命。”既把學習提到“天命”的高度,而且活到老,學到老,不斷進行知識更新??梢娔滤沽终莆瘴幕R不可等閑視之,掃除文盲與提高穆斯林的文化水平,乃是建設(shè)精神文明的前提。
《戒律十條》列“端學習”于首位,表明旨在端正穆斯林大眾對“求知”的正確認識與正確態(tài)度。通過學習文化知識,有助于提高穆斯林的整體素質(zhì),使得人人重視品德修養(yǎng),與人為善,從而移風易俗,轉(zhuǎn)變社會不良風氣,共建和諧社區(qū)(教坊)?!豆盘m經(jīng)》就鄭重宣告,安拉絕不輕易地改變一個民族的落后面貌,只有依賴他們自己去拼搏。
由此可見,馬注既嫻熟教理,更善于汲取伊斯蘭歷史的經(jīng)驗教訓,深知要改變回回民族“一窮二白”、既貧且愚的面貌,必須從抓文教人手,顯示他在繼胡登洲大師開創(chuàng)的一代經(jīng)堂教育學風之后,又將教育面普及到穆斯林大眾群體中去的深謀遠慮。
伊斯蘭教歷來重視知識,視之為生命?!豆盘m經(jīng)》作為“天啟”,開宗明義揭示:“你應當奉你的創(chuàng)造主名義而宣讀,你的主是最尊嚴的,他曾教人用筆寫字。他曾教人知道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
先知穆罕默德強調(diào):“求知是每個男女穆斯林的主命!”求知被提到“主命”的高度,而且強調(diào)求學從搖籃直至進入墳墓,不可一日中斷,充分表明伊斯蘭教對文化知識的重視。先知還鼓勵穆斯林不遠萬里到中國求學。當年的中國正當大唐盛世,朝野上下篤信佛教,趨之若狂。寺廟古剎林立,僧尼數(shù)以百萬計,唐太宗欽命玄奘“西天取經(jīng)”,傳為佳話??梢娤戎潞蹦虏⒉慌懦夥且了固m文化。他說“知識是穆斯林走失的駱駝,不論在哪里發(fā)現(xiàn)(或在異教徒手中)都要把它牽回家”。
與此同時,阿拉伯人大量汲取先進的希臘科技文化,充實與豐富自己。甚至戰(zhàn)俘中的知識分子也受到優(yōu)待,他們只要教會幾個阿拉伯兒童學會讀書寫字,就可以恢復人身自由。如果他們皈信伊斯蘭教,還可以量才錄用,擔任帝國的各級官員。
為此,先知穆罕默德對學者熱情贊揚:學者的墨汁勝于“殉道者”的鮮血;學者比隱遁苦行的“修士”優(yōu)越,猶如月亮勝過繁星的光明;歷代先知沒有遺留下一枚金幣或銀幣,他們遺留下來的是學問,誰求得學問,便是繼承了先知的事業(yè)……阿拉伯帝國歷代哈里發(fā)、蘇丹也都積極提倡和獎勵學術(shù)文化,學者、詩人被奉為宮廷上賓,城市圖書館、天文臺林立,掀起了“百年譯經(jīng)”熱潮。
由于對學術(shù)文化的高度重視和兼收并蓄,迅速改變了阿拉伯人民愚昧無知狀態(tài),綜合國力增強,文化經(jīng)濟發(fā)展,不斷對外擴張,完成了阿拉伯半島的統(tǒng)一,橫跨歐、亞、非三大洲的阿拉伯帝國(中國史稱黑衣大食、白衣大食)在中世紀崛起。
中國穆斯林對待求知有足夠認識,開創(chuàng)中國伊斯蘭漢文譯著一代文風的經(jīng)學大師王岱輿特撰《正學章》,提出“夫立身之本,無過于學。若涉海之指南,大匠之準繩。無指南,無以辨南北東西;無準繩,何以定是非曲直”。馬注《端學習》則結(jié)合中國穆斯林實際,立足于中國社會,強調(diào)學習的重要性。“經(jīng)(古蘭、圣訓)書(中國文化)乃培養(yǎng)善脈之根源,超凡人圣之舟楫,分別邪正之關(guān)頭,須要精研究,審問慎思,說得一句,行得一件,內(nèi)可以束身,外可以約人,方不致墮入邪途。”作為中國土生土長的穆斯林立身處世,既要學習伊斯蘭教經(jīng)訓,也必須學習中國文化。“經(jīng)不通儒,若苗而不秀;儒不通經(jīng),若秀而不實。”“我等生居東土,不習東土之文,天經(jīng)安所傳宣?”因為只單純學習經(jīng)訓,就不懂得天下大事和經(jīng)訓以外的知識;光學書本不學經(jīng)訓,就不可能了解“生從何來,死歸何處”的道理。顯然是對當時穆斯林社會流行“讀漢書是叛教”的有力批判,也是后來提倡“經(jīng)書并授”的依據(j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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