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族人對本民族中負責宗教事物方面的人士,通常稱為阿訇,或哈訇、阿洪、阿衡等。和其他很多沿用于回族中的名詞一樣,也是來自古波斯語音譯。著名已故回族學者楊志玖考證,1930版的斯坦嘎斯(Steingass)《綜合波英字典》詞典中,有AYKhun一詞,即漢文“阿訇”所譯的本字。詞典中對AYKhun解釋為:東方基督教主教。
斯坦嘎斯《綜合波英字典》
這里的“東方基督教”指的明代之前中國境內(nèi)的“景教”,也作大秦景教(大秦即古波斯)、波斯教或波斯景教,大秦教于5世紀形成于波斯。
431年,大秦景教的前身“東方亞述教會聶斯托里派”,初起源于今日敘利亞,后在全基督教宗教會議上被裁為異端,435年,創(chuàng)始人聶斯托里(今伊斯坦布爾人)及其追隨者被驅(qū)逐出境流亡波斯。在波斯得到了國王的支持,遂成立教會,并傳于中亞一帶。后有成員通過絲綢之路來到中國,于唐貞觀9年(635年)在長安城內(nèi)建造了舉世聞名的大秦寺(也稱波斯胡寺),有了很大的發(fā)展,享有“法流十道、寺滿百城”之盛況。景教作為歷史上的三夷教(襖教、景教、摩尼教)之一曾是在華胡人的主要信仰,和其他三夷教相仿,其教義崇尚光明,禁食豬肉…,不對外傳教,不翻譯經(jīng)文。
這一解釋在中國史記中也得到了印證,清代學者魏源在《元史語解略》說:“答失蠻、耶里可溫者,本紀免租稅皆有此二等人,在增道之外蓋回教之師也。《元典章》稱先生日耶里可溫,蓋可溫即今之所謂阿渾也”。此處的“也里可溫”即元代時期對大秦景教信奉者的統(tǒng)稱,是蒙古語“有福緣之人”的意思,在西里亞語中景教的掌教為Mar(馬兒)。另外,2006年在洛陽出土的唐代景教文物顯示出,中國回回人至少在景教時期就已明確使用“真主”一詞。而伊斯蘭教信眾,對所崇拜者的標準稱謂則是“安拉”。
無獨有偶,唐肅宗寶應元年(762),牟羽可汗協(xié)助唐軍平定安史之亂后,次年從洛陽北歸時攜帶了四名回回摩尼教僧人,在漠北回鶻汗國的汗廷鄂而朵巴里赫向當?shù)睾藗鞑ツδ峤虝r也用了Ahund一詞。1999年在太原發(fā)現(xiàn)一古墓,墓主人虞弘(碑文寫魚弘),魚國人(中亞粟特一帶),曾一度任“檢校薩保府”,執(zhí)掌祆寺及西域諸國事務,隋開皇十三年(公元592年)去世。魚弘之弘又同于衡、訇。魚弘為粟特地區(qū)的神主阿訇、國君。由此可見,當時“阿訇”這一稱謂并非景教專有,其實這也不難理解,摩尼教、祆教和景教都是來源于古波斯,信奉者同是回回人,用相似的語言稱呼宗教人士當在情理之中。宋代前后,又有從波斯地區(qū)而來的伊斯蘭教什葉派和蘇非派回回人,共同沿用這一詞匯也不見怪。綜上所述,與其說“阿訇”屬于某種或某幾種的古今宗教用詞,不如說是屬于有波斯文化背景的回族人,對本民族中宗教場所首領(lǐng)和德高望重者的尊稱,更為確切。
明代人繪制的回族阿訇
明代以后,受西部一些民族影響,有些地方的回族人也有把宗教首領(lǐng)稱為“滿喇”的現(xiàn)象,“滿喇”派生與“毛拉”,同來源于阿拉伯語“瓦拉”(Wala’),其復數(shù)形式為“麥瓦利”(Mawali),最初是阿拉伯人用來稱呼非阿拉伯血統(tǒng)的伊斯蘭教信仰者,意為“釋奴”,通指“被釋放者”、“被解放者”、“被管理者”。
由于古波斯和中亞地區(qū)遭受阿拉伯伊斯蘭軍團的殖民,以及自身的分裂、瓦解和多方變革,一些回回人歷史上的宗教隨之逐漸衰敗。而近代阿拉伯產(chǎn)油國的興起,使得回族中的部分宗教人士與阿拉伯伊斯蘭教階層聯(lián)系愈加密切,以至于很多人疏忽了“阿訇”的本意和性質(zhì),錯誤的理解為是伊斯蘭教教長的專用稱謂。事實上,信奉伊斯蘭教的阿拉伯人,自始至終對教長的稱呼是“伊瑪目”,從未使用過“阿訇”、“滿喇”這類詞匯。“伊瑪目”是阿拉伯文Imam的音譯,意為“站在前列的人”、“首領(lǐng)”、“表率”等,是國際伊斯蘭宗教界稱呼該教神職人員的專用語。
中國境內(nèi),號稱信奉正宗伊斯蘭教的民族或群體,如東鄉(xiāng)族、撒拉族、漢藏穆斯林、各門宦等,也有各自對本群體神職人員的稱謂,如“尕最”、“阿爺”、“伊瑪目”、“伊冒”、“穆勒什德”、“外哩”、“吾思達”等。近年來,一些各種目的的人,有時也把上述這些稱謂用回族的“阿訇”代替,欲蓋彌彰,這不符合歷史和真實的現(xiàn)狀。
當今伊斯蘭教專稱的“伊瑪目”,以及其他一些族群對各自神職人員的稱謂,與回族古老傳統(tǒng)的稱呼“阿訇”起源不同、性質(zhì)不同、職責不同、所應用的人群不同。